杨鸿年挂断了与陈南的电话,思索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他揉了揉太阳穴,目光扫过桌面上的投诉记录,眼神里多了一丝疲惫。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只黑色钢笔,在一份内部调查申请表上填下陈南的名字。手中的笔尖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整个动作显得干脆利落。
这是杨鸿年作为医院管理者不得不面对的一环——无论对错,只要出现了争议,就必须展开调查。对患者负责,也对医生负责。这种平衡对他而言,早已是司空见惯,但面对田梦兰这样的“咄咄逼人”,他心里还是感到有些无奈。
不一会儿,他拨通了医务部的电话,沉稳地交代道:“安排一个小组,调取陈医生最近三个月的问诊记录和患者反馈,尤其是田梦兰相关的资料,确保每一个细节都核实清楚。另外,联系技术部门,让他们分析聊天记录中的诊断建议是否符合医学标准。”
电话另一端传来干练的回应:“好的,杨主任,我们马上安排。”
挂断电话后,杨鸿年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在胸前,目光落在办公室窗外的天空。阴云密布,天空灰蒙蒙的,仿佛也在为这场风波笼罩上了一层压抑的氛围。他抬手端起早已冷掉的咖啡,小啜一口,苦涩在舌尖弥漫开来。这种味道,似乎和眼前的局面如出一辙。
与此同时,陈南的办公室内,气氛安静得只能听到空调的低鸣。他的眼神专注地盯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灵活敲击着,将田梦兰的问诊记录逐条导出,同时标注上自己的诊断思路和依据。他一向是个严谨的人,面对这种指控,他知道自己必须拿出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桌上摊开着几本厚重的医学参考书,上面的字迹密密麻麻,仿佛无声地诉说着医学的复杂与深奥。他偶尔停下动作,翻开其中一本,快速浏览几页后,确认自己的诊断依据并无问题。确认过后,他又低头继续整理资料,眼神中没有丝毫的动摇。
此时的陈南内心并不平静。尽管多年的职业经验让他学会了在任何情况下保持冷静,但面对这样的投诉,他难免感到有些心寒。他回忆起每一次与患者的沟通,每一次慎重的判断,仿佛都在提醒自己,他的初衷是为了患者的健康,而不是博得任何人的赞许或谅解。
“或许,是我的沟通方式太直接了。”陈南默默地想着。他知道,医学知识的复杂性对于普通人来说难以理解,而他作为医生,不仅要提供专业的诊断,更需要用患者能够接受的方式去解释病情。这是一门艺术,而他显然还没有完全掌握。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田梦兰那张写满愤怒的脸。那种偏激的指控,令他无奈,但却无法改变他的信念。他轻轻摇了摇头,叹道:“希望这次调查,能让事实说话。”
医院的会议室里,医务部的调查小组正在忙碌地整理资料。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医生翻阅着田梦兰和陈南的聊天记录,不时皱眉。他用红笔在记录中划出重点部分,又低头在文件上做着注解。旁边的工作人员在电脑屏幕前认真地分析着对话中的语句逻辑,确认陈南的每一条建议是否符合医学规范。
一名年轻的医生小声说道:“陈医生一向以严谨着称,他的诊断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眼镜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冷静而客观:“我们不能带有任何偏见。不管是医生还是患者,只要牵涉到争议,我们就要按照事实来判断。”
桌上的文件逐渐堆积成小山,屏幕上的分析报告也逐渐成型。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但压抑的气氛却始终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另一边,田梦兰并没有闲着。她坐在家中,将一张又一张的截图整理成文件,打算在社交媒体上曝光陈南和《云医院》。她的眼中闪着一丝快意,仿佛即将揭开一场惊天内幕。
“我就不信,他们医院还能压得住舆论!”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社交媒体上编辑了一条长文,标题写得异常醒目:《云医院的“骗子医生”,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她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微笑,心中充满了对陈南的不屑。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行为可能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几天后,调查小组的结论终于出炉了。杨鸿年站在会议室的中央,面对所有参与调查的成员,手中拿着一份厚厚的报告,语气低沉而严肃:“经过全面的分析和审查,陈医生的诊断检议完全符合医学规范,并没有任何夸大或吓唬患者的行为。”
这句话落地,会议室里一片沉寂,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杨鸿年继续说道:“同时,我们也发现患者在沟通中可能存在一定的误解,导致了不必要的矛盾。”
众人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但他们也知道,这场风波还远未结束。
杨鸿年合上报告,缓缓说道:“下一步,我们需要和患者进行沟通,尽力化解误会。陈医生无过,但我们的沟通方式也需要改进。医患关系,本就不该是对立的。”
此时的杨鸿年,目光如炬,神情坚定。他知道,面对田梦兰这样的患者,医院的任务不仅仅是为医生正名,更是要重建那脆弱的信任桥梁。
医院调查的结论一出,杨鸿年便亲自召集了医院内部的一次会议,决定如何向田梦兰交代。会议室里气氛严肃,文件夹和报告堆满了长桌。几名医务部的工作人员坐在一侧,面色冷峻。
杨鸿年清了清嗓子,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他语气低沉却有力:“经过调查,我们确认陈医生的诊断没有问题。所有建议都是基于患者的病症,符合医学标准。田梦兰女士的指控并无事实依据,但这并不代表我们的工作没有改进的空间。”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的同事,补充道:“接下来,我们需要一个妥善的应对方案。”
陈南此刻坐在会议桌的另一端,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表情平静,但从他轻蹙的眉头和略显紧绷的下颚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并不轻松。调查结果无疑证明了他的清白,但面对患者的持续指责,他依然感到一丝无力和疲惫。
“杨主任,这样的患者,我见得多了。”一位年长的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中透着些许不屑,“他们总是听不进专业意见,非得等到病情严重了才肯面对现实。我们还能怎么做?”
陈南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他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但他始终觉得,医生的职责不仅仅是治病,更是让患者能够相信自己。
会议结束后,杨鸿年决定亲自联系田梦兰,再次与她沟通,试图化解矛盾。拨通电话时,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田女士,我是杨主任。关于您的投诉,医院已经完成了调查,有一些结果需要向您说明。”
电话那头的田梦兰语气冷淡,带着隐隐的不满:“杨主任,结果还能是什么?肯定是你们护着自己的医生呗!”
听到这句话,杨鸿年并没有显露出任何不悦,依旧耐心说道:“田女士,医院的调查是完全公开透明的,您有权利查看所有相关的记录和证据。如果您方便,可以来医院一趟,我们当面沟通。”
田梦兰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答应了。
两天后,田梦兰来到医院。会议室里,她坐在一张单独的椅子上,双手抱在胸前,目光略显挑衅地扫视着陈南和杨鸿年。阳光透过窗帘斜射进来,洒在她身上的光线被她冷峻的表情生生挡住。
杨鸿年翻开调查报告,将相关记录推到田梦兰面前:“田女士,这是陈医生当时给出的诊断建议以及他引用的医学参考依据。我们请了几位资深专家审阅,他们一致认为,陈医生的判断是完全合理的。”
田梦兰瞥了一眼记录,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去细看,反而冷笑道:“合理?你们这些医生不都是一伙的吗?说得再天花乱坠,不还是想让我掏钱检查?”
她的话像一根针扎进了陈南的心里,但他依然保持了冷静。他开口说道,声音平静而有力:“田女士,医生不是商人,我们最大的职责是为患者的健康负责。您可以不信任我的能力,但我希望您能信任医学,信任科学。如果您愿意,我可以为您推荐其他医院,甚至其他权威专家进行会诊,只要能让您重视您的健康。”
田梦兰的目光略微动摇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强硬的姿态:“我现在好好的,用得着你们吓唬我?你们这些医生,不就是看不得别人省心吗?”
会议结束时,双方依然没有达成任何共识。田梦兰拎着手包匆匆离开,留下的是一群无奈的医生和一份详尽的调查报告。
然而,就在这场风波渐渐平息的时候,意外却悄然降临。
几天后,医院急诊科接到一通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焦急的男性声音:“快救救我老婆!她肚子疼得厉害,已经站不起来了!”
接诊医生迅速安排救护车赶往现场,当田梦兰被推入急诊室时,她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呼吸急促,额头满是汗珠。家属在一旁不停地询问:“医生,她是不是胃病犯了?”
医生简单问诊后迅速安排了一系列检查。结果很快出来——肝癌晚期,伴随严重的腹水和肝功能衰竭。
当田梦兰得知这个结果时,整个人呆坐在病床上,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她的眼神失去了焦距,嘴唇微微颤抖,片刻后才挤出一句话:“不可能……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医生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却不失耐心:“田女士,我们已经复核过结果,非常遗憾,这是真的。”
她的丈夫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哭腔:“早知道……早知道该听医生的,早点检查就好了……”
田梦兰怔怔地看着天花板,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陈南当时的建议,那一句句真诚却被自己无情否定的话,如今听来却像是最后的警钟。
陈南得知这个消息后,默默地来到病房。他站在门口,看到田梦兰憔悴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他走上前,轻声说道:“田女士,我很抱歉听到您的病情。如果您需要任何帮助,我会尽力协助。”
田梦兰看向他,眼神中充满复杂的情绪。有羞愧,有悔恨,但更多的是无法挽回的痛苦。她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了一句沙哑的声音:“陈医生,对不起……”
陈南摇了摇头,语气依然温和:“您不需要向我道歉。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让您在接下来的治疗中减少痛苦。”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而田梦兰听后,泪流满面。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她所拒绝的并不是陈南的建议,而是一次本可以挽救她生命的机会。
窗外的天空依旧阴沉,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病房的地板上,为这一场沉重的风波,带来了些许迟来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