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幽笛离开车间员工的宿舍,想了想,她问陆怜:“这些工人平时除了这里,还会去哪里活动?”
陆怜说道:“他们是瘾君子,也都是无家可归的人,除了水泥厂,无处可去。”
想了想,陆怜把“不认为他们能透露消息出去”的话咽回去。
这时,慕幽笛看到一辆卡车缓缓停靠在水泥厂的食堂后门。
她走过去,看到几个男人正搬运蔬菜下车,她仔细打量这几个人的容貌,然后看他们的四肢,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几个忙着搬运的男人看到陆怜和一个女人走过来,而且这个女人的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视自己,几个人顿时紧张起来。
不过慕幽笛并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
陆怜立刻跟上,问慕幽笛:“王小姐,你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慕幽笛摇摇头,说道:“我要去劫车的地方看一下。”
陆怜没想到这个女人就是来厂里兜一圈就走了,完全没有调查的意思,不禁有些失望。
他目送慕幽笛上车,离开水泥厂,叹口气,想着今天这批货到底出不出,如果出的话他担心会再次被人劫走,不出的话岛田那边没办法交代。
慕幽笛的车并没有离开水泥厂多远,而是在陆部长出事的地方停了下来。她盯着流动的河水出神。
不久后,那辆运菜车果然慢慢出现在慕幽笛车子的后面。
慕幽笛回过神,对司机说道:“走吧,找人跟踪那辆给食堂运菜的车。”
“是,王小姐。”
司机答应一声,他拿出一根烟,点燃,一边启动车子,一边慢悠悠抽着。
慕幽笛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的动作。
司机也注意到慕幽笛的视线,笑道:“王小姐不介意吧?”
慕幽笛心里了然,笑了笑,“不介意。”
车开出水泥厂那条主路后,往火车站那边开去,而运菜车则是往她们的反方向离开。
这时,慕幽笛见司机将拿着烟头的手伸出窗外,他朝后弹掉烟头,接着做了个甩手的动作。
路边的一辆黄包车车夫看到,立刻拉起黄包车,就朝他们的反方向离开了。
司机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继续专心开车。
他看了眼后视镜中的慕幽笛,发现慕幽笛转头看着窗外,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他收回目光。
慕幽笛对他的动作了然,因为上次那个黄包车车夫已经告诉她关于手势传递消息的事。
司机送慕幽笛来到卡车被劫的地方。
慕幽笛下车,看着人来人往的道路。
这里是去火车站的必经之路,所以人流量并不小。慕幽笛心里纳闷,那些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在这样的地方明目张胆地抢东西,而且还是抢走武器,真不是一般的大胆。
不过有趣的是,岛田被抢走那么一大批军火,却不敢报案,只敢私下查,看来他是真的害怕李探长。
慕幽笛看到路边有一些摆摊的摊贩,她走过去,在其中一间买了点东西,然后顺口埋怨道:“唉,光天化日之下,这里怎么有人抢东西啊。”
那摊主听了,好奇问她:“姑娘,你被抢东西了。”
慕幽笛点头,“是啊,昨天,就在这里被人抢了钱袋子,一百大洋没了。”
摊主一听,立刻想到昨天一群人劫车的混乱,估计有人趁乱抢了这姑娘的钱袋子。
他左右看了看,悄悄告诉慕幽笛,“抢了就抢了,破财消灾,那些人是斧头帮的人,你惹不起。”
慕幽笛假装认命地叹气。
摊主见此,也同情起眼前这个女人,不过斧头帮的事,他们小老百姓可惹不起。
慕幽笛问摊主:“斧头帮怎么在这里?他们不是一直在城北那边活动吗?”
慕幽笛对于南京城里几个帮派还是比较熟悉的,他知道每个区域都有一个大的帮派控制着,有些帮派想扩张,就要蚕食其他帮派。斧头帮的盘口在城北,如今却被驱赶到火车站。
火车站是交通要道,政府和警察们管的严,不好搞事,没想到昨天他们却搞了个大的,直接抢走日本人的军火。如果说背后没人支持他们这么做,她是不信的。
摊主摇摇头,“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火车站这里不太安生。”
“哦?”慕幽笛很好奇,问道:“怎么回事?”
摊主道:“前段时间这里捉了很多人,说是什么工农兵,都是从广州那边来的,刚落地就被抓了,很多车运走,那场面……”摊主似乎回忆起什么,十分惊叹。
慕幽笛顿时明白了,就是宴霜藏起来的那面旗子所代表的工农革命军,刚落地南京就被国民政府逮捕了。看来,广州那边的局势也不容乐观。
打探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慕幽笛就转身离开了。
这个事比较容易查,令她头疼的是陆部长的死,她现在隐隐觉得很复杂,倒是不知道该从哪方面开始查起。
或许她之前想错了,不是计阮设计陆部长中毒,而是陆部长发现陆怜给日本人做事,跟踪到水泥厂,被人发现后使计让他连车带人一起冲进河里。
如果那样的话,昨天陆怜的表现就说得通了。
慕幽笛叹息,没想到陆部长以这种方式与世长辞。
她看了看怀表,发现时间还早,她要回去准备一些东西,今晚岛田去晚宴,她准备找借口提前结束晚宴,潜回日本大使馆,搜查一下那份会议资料的下落。
慕幽笛支开司机,自己在街上到处溜达。她知道最近自己被盯上了,所以小心翼翼不如大张旗鼓。
她走到一家高档成衣行,买了一套晚上出席宴会的礼服和大衣。
走出成衣行后,她脚步一转,走进了一家咖啡厅。
她点了杯黑咖啡,坐在窗边,盯着窗外两个鬼鬼祟祟的男人。
两个男人对上慕幽笛的目光后连忙看向其他地方。
慕幽笛冷冷一笑,快速站起身,扔下钱后,从咖啡厅的后门离开。她打了一辆黄包车返回家里。
两个男人回头再看向慕幽笛的位置时,发现人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两人冲进咖啡厅,“人呢?”
他们问店员,店员指指后门,两人连忙追过去,但为时已晚。
店铺后门什么都没有。两人懊恼地看着空荡荡的巷子口。
“让她给跑了。”
“她太狡猾了,咱们回去给警长复命吧。”
“行。”
两人只能匆匆回去复命。
慕幽笛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家已经被搬空了,她这时才想起来,宴霜说今天找房子搬家的事。
她开门走进屋里,宴霜说过他会给她留下新家的地址。
不过,她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心想,这家伙还真能藏!
忽然,她一抬头,仔细看电灯,就看到灯罩下夹着一个白色的东西,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到。
她搬来椅子,踩上去拿下那个白色的小管子,从里面取出一张小纸条,里面写着一个地址。
慕幽笛记下地址后,把小纸条烧了。
她走出去,刚锁好门,就察觉到身后有异,她警觉地一转身,就看到早上擦肩而过的那个男人站在她的身后。
慕幽笛盯着男人,手慢慢伸向口袋。
男人盯着朝慕幽笛,目光阴鸷,他率先出口,问慕幽笛:“王素梅,胡玲娜是不是你杀的?”
慕幽笛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问,她也没想到胡玲娜的死竟然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
她否认道:“不是。”
“还否认!”那个人冷冷说了这句话后,二话不说就忽然出手。
他双手都拿着一把刀,一把朝慕幽笛的脖子割过去,一把朝慕幽笛的心脏刺过去,这人的刀法十分刁钻,让慕幽笛整个人像被左右夹击一样。
慕幽笛第一次看到使用双刀的人,她从口袋里也拿出一把短刀。
铿的一声,慕幽笛的短刀挡住了男人的刀,只见这把刀距离她的脖子只有几公分。
而心脏那把刀被她用手抓住,手掌立刻冒出血来。
男人死死地盯着她,问:“胡玲娜的死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慕幽笛发现这人张口闭口胡玲娜,就像一个爱慕者一样。
忽然,慕幽笛心中一动,该不会,这个人是胡玲娜的追求者吧?难道他打算要给胡玲娜报仇?
慕幽笛反问他:“你为什么怀疑我杀了胡玲娜?”
那人说道:“有人告诉我,你背叛了她。”
慕幽笛被气笑了。“我没有背叛胡玲娜,她也不是我杀的,虽然不知道谁告诉你,不过你当心被人利用。”
慕幽笛心想,她又不是真的王素梅,哪来的背叛一说?
她趁男人不注意,抬腿踢向男人的裆部,抓着刀的手放开,改成反向抓住他的手腕,直接给男人一个过肩摔。
男人摔在地上,刚想抬腿踢向慕幽笛,就见她腿一跪下来顶住他的喉咙,一只手将他的一只手的手指掰断,另一只手快速用刀割向男人的手腕。
男人痛得闷哼一声,他手上的刀也掉了下来,手腕处冒出血来。
慕幽笛看着男人,说道:“我没有杀胡玲娜,想知道她被谁杀的,可以找岛田或中村,我相信他们更清楚。再来烦我,我就杀了你。”
说完,慕幽笛站起来,整整衣服。
男人盯着她,“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慕幽笛冷冷一笑,道:“死在我手上,你会死得不明不白。”
男人不说话了,从地上爬起来,他捂着出血的手腕,看了慕幽笛一眼,就匆匆走下楼。
慕幽笛面色一沉,看来有人想借刀杀人,到底是谁想杀自己?
慕幽笛重新打开门回到屋里,走进浴室将自己打理干净后再出门。
晚上。
慕幽笛穿上晚礼服去到日本大使馆。
她敲敲岛田的办公室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进去。
她看到岛田也穿上了一套白色的洋装,正坐在办公桌前写着什么。
岛田抬眼,就看到慕幽笛一头卷曲长发,穿着一身香槟色的收身长裙,卷曲的长发,手上拿着一条米色的长款呢绒大衣,脚穿香槟色高跟鞋,就像是画中走来的人,目光有片刻的惊艳。
平时他见到的王素梅都是束发,淡妆和素衣,虽然也很好看,但不像眼前这般惊艳,让他移不开眼睛。
慕幽笛见岛田盯着自己看,皱皱眉,问道:“可以走了吗?”
岛田回过神,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点点头,道:“走吧。”
说着他站起来,走出办公桌。
慕幽笛扫了眼岛田身后,那桌面上似乎放着一封信。
她默默收回目光,跟着岛田走了出去。
今晚不仅岛田和慕幽笛,宴淩也跟着一起去。
三人坐在车里。
宴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而岛田和慕幽笛则坐在后座。
车慢慢朝酒会的地方开去。
车里,岛田忽然说道:“那群劫车的人已经找到了。”
慕幽笛没想到仅仅几个时辰,岛田就把斧头帮给揪出来了,或许老巢都被端了吧。
她看向岛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岛田叹口气,遗憾地说道:“不过车和货物都被转移了。”
慕幽笛问他:“你想找回那批货?我想恐怕找不回来了,他们应该已经偷偷运出去了。”
岛田摇摇头,说道:“丢就丢了,只要接下来的几批顺利运出去就行。这回多亏了你,短短半天就查到罪魁祸首。”
慕幽笛没有居功,她转头看向窗外,想起水泥厂里那个潜伏的特工,不知道他被供出来没有?
宴淩看一眼后视镜里车后座的两人,然后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岛田像是觉察到什么,转头看向低着头的宴淩,忽然说道:“宴淩,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吧,她叫藤田惠美,她说自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
宴淩闻言抬起头,回头看向岛田,“可是我……”
岛田没等他说完,就说道:“不要辜负我的好意,也别辜负藤田的爱意,她是藤田家的千金,今晚也会参加宴会,等下你就好好陪陪她。”
宴淩看着岛田,见他目光里有一瞬的锐利,他一愣,最后选择了服从,“好,谢谢岛田先生。”
岛田这才微微一笑,道:“不用客气,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女子温婉美丽,你一定要珍惜。”
岛田一边说着,一边目光慢慢移到慕幽笛的身上,眼神有一瞬爱慕却也复杂纠结。
慕幽笛听着岛田和宴淩的对话,心中冷笑。她不信岛田不清楚宴淩有妻室,他这样做,恐怕是想试探宴淩的忠心,不过宴淩心思深沉,岛田未必能测试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