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医生和护士离开后,中年男人依然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人,他伸手轻轻抚摸包扎着绷带的额头,喃喃道:“梅香,父亲终于找到你了,你要快点好起来。”
一个女佣敲敲门,走了进来,说道:“先生,太太请您下楼一趟。”
中年男人闻言站了起来,不舍地看一眼床上的人后,走了出去。
房间门被关上后,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睛。她看着这间拥有粉色床幔的房间,皱起眉头,这不是她熟悉的地方,不过她也不记得她熟悉的地方是哪里。
其实她在医生护士检查的时候,就已经转醒,不过出于警惕谨慎的性格,她放慢呼吸,控制着自己的心脉跳动,以至于麦克医生没有发现她已经提前苏醒。
这个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缠满白色绷带的人,正是在南京水泥厂大爆炸后,被神秘人救出来的慕幽笛。
如今的慕幽笛,已经成为上海租界区的上原家失散多年的大小姐上原梅香。
不过这个消息目前只有少数人知道,上原家准备在新年之际开一个大型派对,到时候向所有参会嘉宾宣布这个好消息。
慕幽笛如今处于失忆状态,不过她的杀手本能却并没有遗忘。
这时,房门被打开,两个女佣端着药汤走进来。
慕幽笛赶紧闭上眼睛假装昏迷。
两个女佣走到她的床前。
只见其中一个女佣,将手中那碗药汤放在床边的矮几上之后,便开始上下打量起躺在床上的慕幽笛来。
过了好一会儿,这个女佣扭头,对站在身旁的另一个女佣嘀咕道:“哎,你说……这床上躺着的人,真的是咱们府上那位失踪多年的上原小姐吗?我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像啊!该不会是什么人冒名顶替混进来的吧?毕竟上原小姐已经失踪多年,谁又能证明她就是本人呢?你说是不是……”说着,她的脸上满是狐疑之色。
旁边的女佣赶紧打断她的话,“嘘,别说了,你不要命啦!要是让老爷听到,你我小命不保。”
那个女佣撇撇嘴,不以为然,继续小声说道:“这可不是我说的,你看府上哪个人不怀疑她的来历?就连夫人也……”
“闭嘴!”另一个女佣立刻喝止她,“做好我们份内的事,主家的事咱们别多管,更别多言,小心祸从口出,懂吗?”
那个女佣暗暗翻了个白眼,十分不屑地看另一个女佣,转身走了出去。
“哎……你!”另一个女佣无奈,本来需要两个人的工作,她只能独自伺候慕幽笛喝药。
虽然知道慕幽笛还在昏迷中,她还是轻声说道:“小姐,该喝药了。”
说着,她将药汤端起来,自己先尝了一下,觉得温度适中,这才用小勺子将药汤舀起来,另一只手轻轻掰开慕幽笛的嘴,将药汤滴进去。
慕幽笛将整碗药汤喝完后,她用绢帕擦拭干净慕幽笛的嘴唇和脖颈,收拾一下桌上的碗勺,女佣端着碗勺走了出去。
慕幽笛再次睁开眼。
刚才两个女佣的话她都听到了,原来,自己是这个上原家失踪多年的女儿?不过那个女佣也说了,上原家似乎除了上原先生,其他人都怀疑她的来历。
慕幽笛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和身份,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原家失踪的大小姐。
不久后,药汤的药效渐渐起作用,慕幽笛开始感觉到困倦,她闭上眼睛,呼吸也变得平缓均匀,慢慢入睡。
远在南京的宴霜,手上捧着一束白花,静静地站在一座坟墓前。
这里是国民政府为水泥厂爆炸案死难者集中修建的墓地,由于没有躯体,宴霜只是为慕幽笛建了这座衣冠冢祭奠。
他的眼神充满了哀伤和思念,将手里的花放在墓前,然后轻轻捧起一抔土,小心翼翼地撒在慕幽笛衣冠冢上。
他和慕幽笛分开了十七年,相聚不过半年,如今却阴阳两隔,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有缘无分?如果有缘无分,为什么要让他和慕幽笛相遇?
“幽笛,我们的相聚为什么那么短暂?我好想你……”宴霜喃喃自语。
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宴霜的心头,北平曦苑相遇,那个戏台上自信唱着穆桂英挂帅的慕老板,让他重回十七年前的初遇时光……之后一起逃离北平,一路南下,辗转至广州,最终又来到了南京。在这段充满惊险和危机的路程中,他和慕幽笛相互扶持,彼此依靠……那些与慕幽笛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如今都成了宴霜心中最珍贵的宝藏。然而,如今慕幽笛已经离他而去,只留下这座孤独的衣冠冢陪伴着他。
宴霜痛苦地蹲在墓前,泣不成声。
不远处,陆曼也捧着一束花,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她内心的痛苦丝毫不逊色于宴霜,要知道,陆曼与慕幽笛之间有着长达整整十七年的友谊。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她们俩一同经历了无数风雨和生死。
起初,两人在训练时相互竞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竞争却逐渐转化成一种面对困难和挫折的默契。
之后,她们一起做任务,共同成长,相互扶持。不知不觉间,两人成为了可以将彼此性命相托的生死之交,这份深厚情谊让陆曼听到慕幽笛的死讯,甚至是死无全尸的时候,整个人像被掏空的躯壳和灵魂,她受不了打击,瞬间倒地,昏迷了一天一夜。
苏醒后的陆曼仍然难以接受慕幽笛死亡的事实,不过,当她来到墓地,看到宴霜蹲在地上痛哭的时候,她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陆曼一步一步走到衣冠冢旁,静静地伫立在墓前,目光凝视着墓碑上镌刻的“慕幽笛”三个大字,渐渐地,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喃喃道:“幽笛……”
她放下花,掩面哭泣。
四周那些干枯的树木,仿佛感知到陆曼和宴霜内心深处那份无尽的悲痛。在寒冷刺骨的风中,树枝相互摩挲着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奏响一曲哀伤的乐章。
寒风呼啸,不仅带走了两人眼角滑落的热泪,更是将那份悲痛之心逐渐吹得冰冷。
宴霜缓缓站起来。
陆曼看着他,问道:“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宴霜仰面望天,长叹一口气,说道:“去上海,找我的五哥和四嫂。”
他转头看向陆曼,问道:“你呢?”
陆曼垂下眼帘,淡淡说了两个字,“复仇!”
宴霜忽然想到一生沉浸在复仇漩涡中的慕幽笛,内心又是一叹,他知道有些事不能劝,尤其是国仇家恨,所以他只是说道:“需要我帮助的话,去上海找我。”
陆曼抬眼看他,笑了笑,说道:“我会的,谢谢!”
她轻声对着墓碑说道:“幽笛,再见!”说完,缓缓转身离开。
陆曼走后,宴霜仍旧站在墓前,久久凝视着那座心爱之人的衣冠冢,仿佛能透过它看到慕幽笛的笑容。
最后,他也转身离去。
但宴霜知道,无论走到哪里,慕幽笛都会永远活在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