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安静地燃烧着,不发出一点声响,在柏涓涤的照料下,吃过晚饭,洗漱完毕的柳梧璇终于恢复了些精神,时辰还早,二人心照不宣,准备就目前的情况展开计划。
当然,在此之前,双方还要先同步信息。
“你先说吧,我想你能找到这里,应该多少了解一些情况。”
柳梧璇率先开口,柏涓涤也不做推辞,娓娓道来。
“嗯,关于你妹妹的事,我很抱歉。”
“嗯?为何?”
柳梧璇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搞懵了,她不知所措,茫然地望着他,期待他能说出有关朵儿的消息。
“若我所言非虚,你的父亲和妹妹,应是先行探路的一队人吧。”
“你说的不错,可为什么要道歉呢?”
金夏大大小小的家族都因为战乱被迫迁移,柳家人口众多,而且搬家这件事并没有刻意隐藏,她觉得柏涓涤知道这些并不奇怪。
“你大概知道吧,由于我们家从事行业的特殊性,我们家的搬迁请求没被批准,官府让我们协助军队,为他们供应兵器。”
“那不就更奇怪了,这时候你不应该在家中辅佐你的父亲吗?我记得你是家中独子,难不成除了你家中还有别人帮忙吗?所以,你为什么在这?”
“……说来话长,我早就厌倦了那种生活,我看上去,是那么喜好在商场上左右逢源的人吗?”
柏涓涤略带自嘲,半问她半问己说着,柳梧璇答不上来,只是微微摇摇头,对于商场上的他,柳朵肯定比她更了解,所以,她也不相信此时他的一面之词。
“反正都是乱世,待在家也好,出来闯闯也罢,比起活得自由,精彩些的人生总归更好些。”
“所以?你就,逃出来了?”
柳梧璇不知道这个“逃”用得对不对,但依柏涓涤的意思,这么说大抵是合适的。
“嗯,就这么逃出来了。”
“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很为家族考虑的周全人物。”
“仅此而已,个人有个人的追求罢了,从前,总有人觉得我适合做什么,而不是问我想做什么,现在终于有这个机会,既然没人问我,那我扪心自问,结果就是,比起继承家业,继续打拼,不如先出去走走,再确定我想做什么。”
“可是这种关头,你就这么抛弃家人……”
“事物时时刻刻都在变化,参照事物为生的人自然也是如此,事在变,心在变,为什么不能是下一刻呢?”
柳梧璇说不出话来,他的逻辑显然没有问题,只是对于从小接受家族为重观念的她来说,在道德上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那关于朵儿,你为什么要道歉?”
“我错就错在,离开的想法早已产生,在那时却犹犹豫豫,错失了追踪柳朵的机会,导致她落入险境。”
柳梧璇听到这话,越想觉得越奇怪,这句话里包含的信息太多了,让她一时难以反应,只是张大嘴巴,惊讶地望着柏涓涤,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柏涓涤意会到她的眼神,补充说道。
“唉,其实我也不知道离开后做什么,自记事以来,我就跟着父亲天南地北地跑,没认识什么朋友,柳朵她,我和她在场上时常交锋,是对手,亦是朋友,所以我想先跟着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可做。”
不等柳梧璇插话,他紧接着又说。
“恰好那时,父亲告诉我你们要搬迁离去的消息,当然,在意想中,我们也会离开,所以我想到时候等我们家搬的时候,趁乱逃走,结果没想到……”
柏涓涤特意避开了他对自己和柳梧璇关系的定义,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朋友的姐姐?未免太生疏了,有过几面之缘的邻家大小姐?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马?毫无逻辑可言,但最接近他心之所想,怕是柳梧璇不能接受,八成要骂他神经病。
“朵儿……我很高兴她能有你这么个朋友,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这话也许有点迟,但直至现在,我也是发自内心。”
“我明白。”
“各种意义上都是。”
“嗯。”
“谢谢你!”
“也谢谢你……”
……
一段相当的沉默后。
柏涓涤率先开口,接着话头说道。
“所以,那天,你们在南门准备出发时,我借送行之名,带了几个心腹,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你们。”
“啊?我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我们人少,深居简出,只可惜,唉……在关键时刻还是失手了。”
“这怨不得你,此行凶险,是我这个领队,没有尽到责任。”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初晴和家臣们,她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鼻头一酸,很想哭,但眼泪早已流干了,只剩下一腔悲伤堵在心口,难以消解。
柏涓涤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所以,他决定先说他知道的好消息。
“你的那个侍女,我记得没错的话,是叫初晴是吗?她没事。”
柳梧璇眼中精芒爆闪。
“你先别激动,先听我说。”
柏涓涤安抚道,清了清嗓子,接着说。
“你大概听到昨晚开始发生了什么,这里的地上,是一座古楼。”
柳梧璇点点头,示意她知道。
“古楼的实际用处,就是他们的头儿,聚会用的地方,昨晚,他们办酒会,绑了初晴作为奖赏,不过你别担心,我和我的人包揽了所有的头名,你听到的,都是做的假戏。”
“还有,最后决出的胜者,也必然是我,初晴现在在他们给我安排的房间里,安然无恙,我派了人守着她,以确保万无一失。”
此时,柳梧璇只恨自己不能强行挤出眼泪来回应柏涓涤,她手足无措地在空中乱挥着,照映在墙上的影子被灯火无限拉长,显得十分滑稽,她如此表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