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沸腾,变成流淌的烈焰,目之所及之处,无不熊熊燃烧。”
“名为静默的琴乐,悄无声息,只剩我上下狂舞的十指,与此名为末日的绘卷,相生相伴。”
“我们在火中焚尽,我们在火中微笑。”
……
山雨咆哮着,带着摧枯拉朽之势从山上冲下,抹去一切痕迹。
柏涓涤从来都不知道,一座山竟然可以生长如此多的灌木,数量甚至远远超过了构成山本体的树。
不过还好有这些灌木,他们才得以暂时逃出生天。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拎着一个活人扛一个死人,摆脱数十追兵跑到这里的,他的右肩早已失去知觉,他已经感觉不到右臂以下肢体的存在。
他只知道要一直向前跑,绝对不能停下,比起死亡,前功尽弃是他绝不能原谅的事。
更何况,那是无数生命铺就的路。
每往前踏一步,血肉崩溅,骨骼碎裂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起,他必须甩掉那些尸体的主人,他们的灵魂带着死亡,正一刻不停地追逐着他,试图将他们挽留在这片地狱。
那时,他觉得自己是幼年的澈川,在火场中四顾茫然,有一个声音,让他朝着一个方向跑,别回头。
两个少女并排躺在狭小的凹陷中,比起原先栖身的贯通岩洞,不,比起他和柳梧璇曾待过的那个地牢,这里只能算是那些“宏伟”建筑的一角。
这里是一座坟墓。
……
或许是当地人的习俗,坟墓周围栽种满一人高的灌木丛,四四方方一片,将墓碑竖立在靠着土墙的一侧。
四方的“苗圃”一周,又栽种着一圈鬼柏,像是看护墓地的守卫,庄重森严。
成年鬼柏仅一丈有余,比起它周围那些高达数十丈的参天大树,看它们,有种“一粒蜉蝣见青天”之感。
但它就是那么可怖,诡异地围成一圈,告诉来者,“斯人已逝,不可侵犯。”
种植鬼柏几乎是当地人对于墓地的基本配置,通常,这种墓地旁边还连着其他诸如此类墓地,底下埋葬着的,大都是死者的列祖列宗,或是子子孙孙。
一个普通家族的坟墓,大约可以占据约十几片这样规模的土地,占据面积在一亩地上下,再往前追溯,那些久远的时期可能更兴盛火葬,每人烧结的骨灰仅占据一个珠宝匣大小的木盒子,能够传承下的骨灰,大都被放在家族的祠堂后,受后人焚香供奉。
当然,根据风俗礼仪,墓地和墓地的排布应当按照死者的身份,不可能紧挨着,最古老,最威严的一家之主理所应当被排在整片地风水最好的地方,其他人都排布在其周围,离得远远地瞻仰。
时过境迁,也许当年风水最好的宝地,在多年的地质活动,文明建设中移位,不复光辉。
过早的墓碑和棺材就更不必提,那些纪念,或是祭奠之物最好的结局,就是在某个动乱年代,或者大兴土木的建设年代,被掩埋于深厚的地层之下,与古生物化石融为一体,观察后代的生活,共同见证这个蓝色星球上文明的兴衰,真正变成这片土地的一部分,永远安葬。
……
柏涓涤望着眼前蹿腾的火苗,它能提供的光亮还不如留在地牢的那个小油灯,他现在很后悔当时没能找到更好的引火物,竟将如此有用的物件,在不足以发挥其最大作用的计划中奢侈地用掉了。
这对一个精明的商客来说,无异于将自己拥有的资源和财富拱手相让于自己的宿敌。
“绝不可轻易饶恕。”
这不是因为他没办法把火生大,他不确定洞口那个还算庞大的棺椁是否能完全隔绝外界,他大可以将火生起到烧点这片树林,周围最不缺的就是柴火,这些保存在洞中的棺材,经过土壁多年的吸收,早已失掉了所有能失去的水分,它们干燥到只要星点点的火苗就可以烧得旺盛,而且,根据他的判断,每副棺材拆下来的木料,至少可以阴燃三个时辰。
但若是火势过大,再引来那些阴魂不散的白衣恶鬼,他又当如何呢?仅凭他一人,一把剑,一条不能动的右臂,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邻家少女,一个已然魂归高天的少女的侍女,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杀掉三四人后被无数弩箭洞穿全身,死无葬身之地。
“这样好像也不错,至少最后还是和她们在一起。”
他自嘲道,人被逼到绝境的确是会无奈到发笑。
事情早就不在他的想象之内,正在墓洞地上酣睡的少女,不知何时,嘴角挂起一丝诡异的笑,竟和她身旁的另一位一致无二。
他不知道她究竟牵扯进了一个多么恐怖的事件,会引得如此多的人想要把她交给谁,但根据她自己所言,她似乎真的不知道自己身上藏着的秘密。
也许那些远在金夏,或者四散天涯的,她的那些家人知道些什么。
但那又如何呢?如果没有身旁的他,她好像已经不明不白被送到境外某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去了。
这片由无数墓地构成的墓林里,敌人似乎的的确确被那些幽森的鬼柏震慑住,不敢贸然闯入,消失得无影无踪。
……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柳梧璇朦朦胧胧张开眼睛,在极度昏暗的光线中,她隐隐约约瞅见一个成年男性脸的轮廓。
“呦,唱歌呢?还挺高兴的?看来是没死透?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那轮廓开口了,冷冷的声音在洞壁里反复回荡,洁白的牙齿在那张无情的嘴中若隐若现。
“……”
柏涓涤已经睡了一觉醒来,不失所望,那个棺椁将整个洞口遮了个严严实实,日光没有漏进一丝,配合一人高的灌木,就算有人路过也会以为是大水把棺材冲了出来,也不会看到棺材背后有个洞,更别说洞里藏了三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