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卿宝在作业线练了一下午的高低压试验、静止检查,回到宿舍就躺倒在床上。“这死——天气!”躺了一会儿,他骂了一句,拿出程亮的资料看起来。
张军推开门进来说:“又——下雨了!”“可——不是!烦——死人!”卿宝看看他问:“你刚回来?”“喔,”张军说:“刚才司机长非得让我冒雨擦车,说席主任在作业线检查,雨又不大,没事儿;没事儿衣服都淋湿了还说没事儿。”“你司机长想表现哩么。”“刷那有啥——用?刷得再干净车一出去不是又黄啦?”“人家想表——现哩,还管啥黄不黄哩!”“他说现在擦了,天晴了好擦,好擦个啥——嘛!还不是吭哧吭哧擦逑半天——?”“哎——!现——在这领导都不把咱当个人用!连个民工都不如——!”“这雨也真‘操蛋’,你说它要下就下嘛,它偏不,说下不下的,一会儿下,一会儿不下,刚到车站那会儿都不咋下了,一入库它又下了,要下就下大点儿嘛,它就是不使劲儿下,疲疲沓沓的、软绵绵的,真鸡巴烦死人!”卿宝嘻嘻笑道:“它从那么远来,没劲儿了嘛!”“不是,它简直就是‘阳痿’了!”“哈哈哈……”“唉,今天练了没?”“练了一会儿,刚回来。”“你看的是程亮的资料吧?”“嗯。”“我也借别人的,咱俩对照对照。”“好么。”
看了一会儿,张军说:“听说过几天要拿牌培训哩。”“真的?”“应该是真的。”“那好么,也正好歇歇,这成天擦车把人擦得烦——死了!这死老天也真——是的,不像以前经常是连阴雨,一下就是成十天、十几天,现在都是阵雨,下不了一、两天,隔几天又下,凉快是凉快点儿,可把咱坑苦——了,刚把车擦出来又脏了,你说烦人不烦人?!”“可——不是!好像是咱们擦车很轻松一样。”“唉,”张军说:“听说没?昨晚出大——事儿啦!”“啥事儿?”“一班儿人在达村车站看车后没带上小闸就睡着了,车站喊他试风他俩人也没听见,外勤直接把风放了司机才惊醒,顺手把大闸一缓解,也没看小闸,外勤让他撩闸,他就撩闸,让他缓解他就缓解,试好风他又睡着了,达村车站自东往西是小上坡,往后就是小下坡,整列车就慢慢向后溜,溜到正线,把客车都逼停了!”“他一直没醒?”“车站大声喊他,他才惊醒。”“这下司机倒霉了!”“你知道司机是谁?”“谁?”“就是你原来的师傅。”“孟大伟?”“就是他。”“活该!让他操蛋!看他还兴不兴!”“这真够他受的,这算事故哩!要下岗哩!”“活该!恶有恶报!走,去吃饭,我请客!”“好,情种请客哩,还能不去?”二人就往外走。张军说:“这事儿也把那个外勤也牵扯进去了。”卿宝问:“咋了?”“他一放风就回去睡觉了,他要是在后面看着也能发现。”“他应该在后面?”“应该吧。”“哦。”
走出宿舍楼,张军问:“听说没?今年考司机为啥培训?以前从来都没有培训过。”卿宝说:“不知道,不是说以后要单司机,以后年年考司机么。”“年年考是年年考,没说年年培训啊,听说是因为李广,人家在分局有关系,还不是一般——的关系哩。”“啥关系?”“好像人家舅是副分局长。”“那厉害。”“要不他一个复转兵敢考司机?还能一次过关?别的复转兵连考都不敢考。”“那人家肯定能一次考上。”“那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有的人只要报就肯定能考上。”“哎!怨谁?要怨只能怨咱命苦——么!”“现在都得联系哩,你联系不联系?”“我司机长说要给我联系。”“我也得联系,现在不联系不行。”“唉,你不回家了?”“不回了,下午去练练。你请客哩,我还回啥回?要回也得吃了你的饭再说。”“嘻嘻,我请客你买单嘛。”“唉,出尔反尔是不是?说话是放屁是不是?”“嘻嘻嘻,你光想吃别人你是寄生虫啊?”“唉,今天可是你说要请客的,是不是?”“我请客,我请客!”
下午,卿宝待班。从待班室出来,卿宝回到宿舍看见程亮躺在床上就问:“刚回来?”“刚回来一会儿。刚才见有你一个违章。”“啥违章?”“停车未使用电制。”“那是司机的事儿。”“也扣伙计的。”“人家不用,我有啥办法?我还能去动手柄?”“你得提醒。”“那我要是提醒了人家还是不用咋办?”“那你可以去找,不过人家要问你到底提醒了没?你提醒了他为啥不用?”“哪天的?”“四五天了。”“那我还能记清?”“扣十块钱哩,让你师傅去找,帮你说。”“算了,扣就扣吧。”“还影响文明职工哩。”“管他啥文明不文明哩!走,吃饭!”“吃饭。”下到一楼,卿宝小声问:“哎,你不找你那位大学生了?”程亮闷声说:“不找了,还能天天找?”卿宝看看他,凑近低声问:“闹别扭了?”“没,没。”程亮低着头往前走。
买好饭,程亮说:“走,回去吃。”“回去吃?”卿宝说:“好,回去吃。”回到宿舍,二人边吃边说话。程亮说:“现在规定调车信号好了得先打点儿,按一下定标键,过一个白灯打个点儿。”“啥意思?‘拉尾’还不行?这不是想办法扣钱哩?”“‘拉尾’运记没有记录。”“有记录咋了?打个点儿就能证明是白灯?那要是人没看信号也只管定标,蓝灯也定标咋办?”“定标打点儿当然不能证明是白灯,打点儿只是提醒人确认白灯,看见白灯才能打点儿。”“‘拉尾’还不行?”“当然行,定标打点儿更能确认。”“你可以当领导了。”“你看你——我是说咱都是小工人,人家咋规定咱就咋来,不执行就要扣钱。”卿宝不吭气了,躺了一会儿他又去作业线练实作。
程亮躺在床上想心事,心里乱纷纷的。他买了饭就回宿舍吃就是不想遇见英丽,他的确是和英丽闹别扭了,他的确是在生英丽的气。最近半个多月时间,他一有空儿就去找空房子,准备租房做饭。找了五个地方,英丽都不愿意,不是嫌位置不好,就是嫌太旧,终于通过熟人找到一个单元房,四楼,一室一厅,有厨房有卫生间,有床有沙发有电视,想做饭买一个煤气罐、一个煤气灶,再买一些锅碗、厨具就行,而且也不远,就在家属区,房租也不贵,一个月五十。但是,英丽却还是不愿意,左问右问,终于说是父母不愿意。他问为啥?是不愿意咱俩,还是不让一块儿做饭?英丽说,不让一块儿住。程亮说,你在学校不是都在外边租房了?英丽说,那是在学校,没给父母说。程亮心里一“咯噔”,就说,“那你现在也可以不给父母说嘛。”“不行的,在这儿有我姑父和我姑在,瞒不住的。”“租房只是我住,你只去做饭。”“那也不行。”他没话可说。虽然,英丽说的也在理,但是他仍然觉得英丽是在找借口,不想和他发展得太快。他对英丽从来没有大声说过话,更没有发过一次脾气。虽然有时候英丽明显是在耍小姐性子,但是程亮都是笑着忍让,她还不满意?她还要咋样?我在她面前都快成仆人了,她还不满意?都谈到现在这程度了,还不能住到一块儿?想来想去,他越想越躁气,拉开被子蒙住头,却还是想这想那,乱纷纷,乱糟糟。而且,她在说她在学校在外边租房做饭时也没说是和女同学合租的,这说明什么?……他想问却还是没问……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猛地一下子掀开被子坐起来,摇摇头,愣愣神,看看表才七点二十。他却觉得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最起码应该是八点多快九点才对。他再看看表,还是七点二十——十九点二十!今晚咋过?他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看看,脑子里却乱哄哄的,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要不,现在去找她?对,现在去找她!直接问她到底什么意思?到底是不是真心和他谈?程亮穿上外套就往外走。
刚下到楼下,他又转念一想,这样是不是太直接太唐突了?直接问人家人家会咋回答?人家会说不愿意?还是说愿意?不会的,人家不会直接说的。毕竟这是大事儿,人家是在慎重考虑,是在考验自己?对,有可能是,很有可能是。这样一想,他又转身回来,开门,躺在床上。她还在考验我吗?那我更应该抓紧行动,更应该表明自己的一片诚心!最近他明显感觉到车队书记、指导对他都是笑脸相迎,甚至别队的指导、书记、车间领导都主动跟他打招呼,他都有点儿受宠若惊了!校友黄队长对他更是友好,前几天跟他添乘,他喊了一站路的呼唤应答,黄队长就笑着说:“行了,不用喊了,你的水平我相——信!”就跟他说这说那,总是夸他,一个劲对他师傅说他是学校的精英,多才多艺,前途不可估量,夸得他都不好意思了。到汉康一块儿去饭店吃饭,黄队长抢先付了钱挡住他说:“以前你都付了多少次了,不能再让你付了。”他心里当然明白这些变化的根本原由。他得抓紧追英丽,不能放松!看看表,还不到八点,他就开始梳头喷摩丝、刷皮鞋,收拾完照照镜子下楼。
下到一楼,程亮看见英丽宿舍门虚掩着,听不到里面有人说话。他轻轻敲敲门,门开了,是英丽的舍友。见是他就说:“英丽不在。”程亮问:“英丽去哪儿了?”“我不知道,我刚回来就没见她。”“哦,那我一会儿再来,她回来你跟她说一下吧。”“好,她回来我给她说。”“谢谢,谢谢。”程亮只好上楼,他慢慢地上楼,脚步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他心里有成千上万个碎纸屑在乱纷纷地飞舞。她去哪儿了?另有……?不会的,不会的!谈得好好的,又没吵架……那么她到底是去哪儿了?他边想边上楼。
突然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问:“程——‘大车’,想啥呢?叫你也不理我。”程亮一回头,见是马志高笑嘻嘻地跟他搭话,他说:“哦……你叫我了?我没听见。”说完继续向前走。马志高继续一脸讪笑地问:“你是不是刚回来?”程亮说:“喔,刚回来。”“吃饭没?”“吃过了。”“吃过了?也不叫上我?”“刚才没见你。”“走,一块儿喝啤酒吧?”“不喝了,我都吃饱了。”“呦——巴——结都巴结不上了!”“不是,我真是刚吃过,肚子饱饱的。”马志高跟着他进了宿舍问他:“程‘大车’快单独了吧?”“不知道,早着哩。”“像程‘大车’这么优秀的人很快就会单独的。”“我优秀啥哩,没你优秀。”“还谦虚哩,过分谦虚就是骄傲。”程亮嘴上答应着他,心里烦他,说了几句,就说:“我有点儿事,得走了。”说着就要往外走,马志高说:“程‘大车’真是大忙人啊!刚回来又要出去。”程亮不再理他,等他出去就带上门,快步下楼。
程亮轻轻走近英丽宿舍,侧耳倾听,里面静悄悄的,他举手想敲门却又不好意思再敲。他经过她的宿舍,来到外面,走到她宿舍窗户跟前,踮起脚尖扭头一看,尽管窗玻璃上贴着一层纸,但是他仍然朦朦胧胧看见那个熟悉的发梢、熟悉的面容——英丽在宿舍!坐在床上正拿勺子挖西瓜吃。程亮心里一阵兴奋异常!立即转身,回到英丽宿舍门前,轻轻敲门。英丽开了门问:“你刚才找我了?”程亮说:“喔。”“干啥?”“出去转转吧。”“都快九点了。”“才八点四十嘛,少转一会儿吧?你在宿舍干啥?”“吃西瓜,快吃完了也没法让你了。”“只能怨我没口——福么,在宿舍太热了,外边凉快。”“那好吧,让我把这点儿西瓜吃完。”英丽几口吃完西瓜就和程亮出去。
一出来,程亮就问:“你刚才去哪儿了?”“去我姑父家吃饭了。”“哦,你姑父对你好吧?”“那当然了!”英丽骄傲地说,走了一会她问:“你刚回来?”程亮说:“喔。”“吃了没?”“在车上吃了点儿,本来还想请你吃饭哩。”“想请我吃啥?”“吃——你喜欢吃的。”“你知道我喜欢吃啥?”“炒面,炒米饭。”“不对!”“不对?那你爱吃啥?”“不想告诉你。”“这还保密啊?”“那——当然了!”“你在你姑父家吃的啥?”“红烧肉。”“喔,那是好菜!我也请你吃红烧肉!”“现在?你要把我肚子撑——破啊?”“明天嘛。”“明天我不想吃。”“那你啥时候想吃?”“不知道。”“让我猜谜语?”“嘻嘻,改天再说吧。”走了一会儿,程亮问:“你生日快到了没?”“生日?想给我过生日?这么大了还过生日呀?”“庆祝庆祝么。”“早着哩。”“啥时候嘛,还保密啊?”“早——着哩,腊月的。”“腊月哪天?”“算了吧,不用过了吧,都这么大了。”“你看你,还是保密啊,好,我一定能想办法知道的。”“这么自信?”“那当然。”经过一家新开的粥坊店,程亮说:“进去喝点粥吧?晚上喝点儿粥舒服。”“我不喝,我在我姑父家都喝饱了,你想喝你去喝。”“你不喝我也不喝了,喝瓶酸奶吧?”“奶茶?”“行。”“你想喝酸奶你喝酸奶。”“还是喝杯奶茶吧,我喝啥都行。”喝着奶茶,程亮说:“明天去市里给你买衣服吧?”“我有衣服。”“谁还能是光身子?”“嘿嘿嘿……”“给你买条裙子吧?”“我有裙子。”“再买一条么,我想看看你穿上我给你买的裙子有多——漂亮。”“漂亮啥哩!”英丽娇羞地低下头说。程亮问:“跳舞还是去网吧?”英丽说:“你说。”“你说。”“这回你说。”“跳舞吧?”“行。”二人就进了舞厅。跳了几曲,英丽说不早了,就回去了,去了程亮宿舍。
第二天,二人去市里买衣服。英丽给程亮挑了一件短袖,又给自己挑了一条短裙,当然是程亮付钱提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