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南雅间门外,两个年轻护卫揉着脖颈,敢怒不敢言地瞪视着素简。
素简摸了摸脸,易容还在,毫不在意地背着药箱推门而入,又利落地拉上门栓。
柳云早已醒来了,正坐在榻上闭目养神,乌木守在旁边咖啡医书。
乌木看到她回来,轻声叫醒柳云,道:“师父,素简回来了,咱们先用饭吧。”
柳云睁开眼,眯了眯眼瞧了瞧素简,道:“丫头回来啦?”
“嗯,师父,我回来陪你们吃饭啦!”素简乖巧应着。
她净了手,帮着乌木一道盛饭布菜。
酒楼伙计送上来的吃食,都在食屉里放着,现在也还热着。
素简见凝香不在,疑惑道:“乌木,那个会茶艺的小娘子呢?你藏哪儿去啦?”
乌木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叹气道:“你还好意思问?师父睡了,门口那俩愣小子被路小白砸晕了,凝香本来就是八仙楼的茶姬,不走还留在这里干嘛,和我孤男寡女相对无言吗?”
“我想把衣服换回来,这身衣裳着实不方便。”素简挽起袖子,给柳云盛了碗蛋羹,憋闷道:“师父,让乌木一个人待城里吧,咱俩去城外买个庄子住。我今日去了趟城南给那位娘娘看病,呦呵,那庄子,那大屋子,还有篱笆菜圃,可美了!”
柳云闻言,问道:“你可看出那位娘娘有何不妥?”
素简扒了两口饭,才猛灌了口汤咽下去,才道:“当然不妥啦!没有人生病是她那样的,面色除了血气有些不足外,简直娇艳若桃李,看脉象却分明有心力渐衰之症。”
乌木皱眉,总结道:“有人一边给她下毒又一边替她解毒,要活活不好,要死死不了,早就伤及根本了。”
柳云听后脸色微变,道:“此事非同小可,咳咳......与她们牵扯太深,只怕将来会惹来祸事。”
乌木叹道:“多年前,我在南疆就听闻大理寺卿孟青山善断悬案,两个女儿艳色无双,容貌冠绝京都,如今看来,未免言过其实了。”
素简疑惑看了他一眼,嫌弃道:“哪里言过其实了,她们姐妹两个确实是大美人啊?何止是冠绝京都,咱在江湖中也未曾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长得跟牡丹花儿似的。”
乌木却不认同:“看美人若只看皮相,那是肤浅。那二人美则美矣,却美在皮相艳在衣冠,少了气性傲骨,哪里称得上绝代风华?”
柳云却摇了摇头,道:“未必。京都在天子脚下,咳咳……是一等一的富贵地儿,世间最厉害的权谋和最阴暗的人性也在这儿,她们的丈夫都身居高位,咳咳......身处诡谲漩涡中,要是不小心谨慎些,只怕还没到求医这步,咳咳......就已经玉殒香消了。”
乌木不以为然,道:“南疆虽也有争权夺利,但我们南疆的女子直接率性,不走京都这套虚伪的路子。”
柳云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温声劝诫道:“你想入太医院当太医,若还如此莽撞偏执,他日,咳咳......恐怕连命怎么丢的,咳咳......都不知道。”
素简素简悄悄拽了下乌木的袖子,换了个话题询问道:“师父,您老人家为何不肯医治食君俸禄之人啊,是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了吗?”
柳云看了素简一眼,有些怀旧的道:“与你们说说也无妨。为师有个师兄,咳咳,医术可谓惊才绝艳,天赋不在我之下——”
素简往乌木那边凑,悄声道:“那就是在师父之上。”
乌木忍笑。
“咳咳——”柳云佯怒道:“为师听得到!说故事的时候,不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咳咳......还听不听了?”
乌木扒了口菜,乖巧道:“听,师父喝点汤,我们都听着呢!”
素简也赶紧夹道菜给柳云,乖巧道:“师父吃菜,我们不插话啦!”
柳云这才徐徐将往事道来:“我师兄原叫荆涛,就是因为给官宦人家治病,才枉送了性命……”
四十多年前,大虞有一位高权重的大官,膝下仅有一子三女,对其独子宠溺有加。
那儿子后来也入朝为官,娶了个极为貌美的大家闺秀,少年夫妻恩爱不已。不料天妒红颜,那位少夫人怀胎九月时,受了惊吓,胎位不稳,府中一众稳婆和大夫皆束手无策。
“......我师兄恰好在京都行医,便求到了他头上。”
柳云忆及往事,叹息不已,道:“我师兄本来顾及男女大防,怕沾惹麻烦不敢出手......咳咳,那高官的儿子倒是痴情,直接跪在我师兄面前苦苦哀求,我师兄想着人命关天,咳咳,这才动手给那妇人顺了胎位。”
素简追问:“师父,师伯有把人救下来吗?”
柳云深叹一口气,道:“当然救下来了,母子平安。只是我师兄救人性命,却成了刀下亡魂。”
素简一时震惊,道:“就,师伯就这么死了?”
乌木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怔愣地看着柳云,问:“原因呢?”
素简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只敲了记他脑门,道:“妇人生孩子,定然衣裳不整,师伯又动手碰了那妇人,那大少爷怕是忍不下这口气。”
柳云接着道:“那少爷怕此事传出去影响仕途,便污蔑我师兄调戏他的夫人,一时羞愤竟自绝性命。朝廷官官相护,这事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后来案宗失窃,更无人再去追究了。”
乌木还是忍不住追问:“后来呢?那大官放任儿子害人性命,德行有亏,定然不能长寿。”
柳云神色黯然,不胜唏嘘:“事情都过了四十多年了,那位大官当然死了,却是寿终正寝。害你们师伯的是他儿子,命也极好,现在仍身居高位,而且夫妻恩爱,儿孙孝顺。”
“啊......”素简倒吸一口凉气,问道:“这也太惨了!那师父,您是怎么知道师伯是被污蔑而死呢?”
柳云叹息,道:“你们师伯家中已有妻儿,夫妻感情甚笃,咳咳......如何会对一即将临盆的妇人行不轨之事?”
素简想了想,问:“师父,您怎么没带我们去见见师伯的妻子和孩子呢?”
柳云惆怅不已,道:“他们也都死了。”
“也死了?”素简和乌木对视一眼,只觉荒唐。
乌木震惊不已,道:“那大少爷竟然连师伯的妻儿也不放过,也太过恶毒了吧?”
柳云哀叹一声,继续说道:“当年师兄出事后,我师嫂思念亡夫,不到一年便郁郁而死。我那师侄娶妻生子后,咳咳......夫妻二人皆来了京都,因面容与我师兄极为相似,大少爷早早识破他们二人身份,也因此死在了京都。”
素简遍体生寒,道:“这是宁错杀,不放过啊,那大少爷是个狠人。”
乌木也震惊不已,道:“那他们的孩子还活着吗?”
素简叹息不已,道:“若那孩子也死了,这就是一桩灭门惨案了,祖孙三代啊!”
柳云闻言一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叹道:“那孩子也已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