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熠沉默半响,才道:“若无当年,也不会有后面的事。”
孟婉兮站起身,走到竺兰身边蹲下,与竺兰发颤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抬头仰视着萧熠,嫣然一笑道:“既然如此,王爷为何不敢喝这茶呢?”
萧熠看着竺兰,双手已因高举茶盏太久而微微颤抖,态度却仍谦卑至极,心中隐隐动容。
终于,萧熠低头看着对竺兰无动于衷的孟婉兮,又看了一眼柳玉莹,咬咬牙拿起茶盏一饮而尽。
他重重将空茶盏一放,盯着孟婉兮沉声道:“茶已饮,这下你可满意了?”
竺兰忙磕了个头,道:“谢王爷收容奴婢,今后定谨守本分,用心侍奉王爷!”
萧熠不自在别过头,道:“你起来吧。”
这是答应纳她为妾了。
竺兰忙又磕了个头,道:“谢王爷恩典!”
她磕完头站起身,毫不犹豫地站到萧熠身后去。
柳玉莹冷笑:“王妃姐姐,你那奴婢也没多听你的话,给点甜头就不认原来的主子了。”
萧熠脸色却更阴沉了,微俯下身子质问孟婉兮:“孟婉兮,你是真心要本王纳她为妾吗?”
“侧妃是妾,姨娘也是妾,王爷多纳一个又有何妨?”孟婉兮笑着起身,不疾不徐地:“竺兰本就是太后娘娘安排给王爷的,妾身无德善妒,已耽误了她两年的韶华,如今不过是将她归还原主罢了。”
“太后安排的?”柳玉莹询问地看向萧熠。
萧熠:“......是有几分面熟,之前可是在慈宁宫当差?”
竺兰忙上前回禀道:“回王爷,奴——妾本是慈宁宫负责洒扫的小宫女,不常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您不记得奴婢是应当的。”
孟婉兮杏眸微挑,笑道:“柳侧妃不妨去问问太后,太后定是知晓的。竺兰和另一个宫女刚到王府,当天就被我要来了猗兰院,王爷见都不曾见过呢?”
“那另一个宫女......”柳玉莹隐约间记起了京都关于孟婉兮的流言———
传闻中宁王妃泼辣善妒,有大胆的婢女胆敢爬床,被她连夜命人拔了指甲打杀出去,生死不知......
孟婉兮见她不服和挑衅的目光变得戒备,忍不住又笑了。
“另一个宫女,柳侧妃看来已经知道她下场了。”她摘下腕处的玉镯,走过去将玉镯戴在竺兰纤细的腕上,欣赏地道:“好歹在我身边伺候了两年,纳妾文书本王妃就替你办了。”
纳妾文书已在她怀中,不过是在萧熠面前走个过场,给她留一点底牌———若让萧熠彻底知晓她的底细,日后是祸非福。
孟婉兮目光落在竺兰身上,没注意到绿竹投递过来的艳羡目光,还有提起另一个宫女时,脸上闪过的异样。
“不必,你日后伺候王爷尽心便是。”孟婉兮坐回右侧的主位,又看着盈盈欲泣的柳玉莹,好整以暇地道:“妾身不过是想侧妃记住规矩,莫要乱了尊卑次序,谢王爷体谅。柳侧妃,可学会怎么给主母敬茶了?”
柳玉莹眼中含泪,咬着嘴唇看向萧熠,不甘道:“王爷,咱们该进宫给太后请安了。\"
萧熠看了魏付言一眼,道:“依礼,玉莹也是萧家女眷,向母后敬茶,就不必给王妃敬茶了罢?”
魏付言早退得远远的,闻言忙快步上前,斟酌着措辞谨慎道:“依礼,柳侧妃亦是皇亲,萧家皇族治理天下已三百多年,国法亦是家法,家法亦是国法。太后不止是王爷的母后,也是陛下的母亲,太后慈母之心若依了王爷,从而乱了礼法尊卑,岂不是给陛下......陛下......”
他睨着萧熠的神色,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柳玉莹却更委屈了。
她眸子一转,上前轻扯萧熠的衣襟,眸中含泪我见犹怜,娇声道:“今日咱们都要去给母后请安,这敬给王妃姐姐的茶,就在母后面前敬吧。熠哥,在母后面前,王妃姐姐总不会还为难玉莹———”
“太后娘娘不仅不会为难你,还会在你面前为难我,怎么,想看吗?”孟婉兮接过话茬,仍唇边含笑地道:“可不管是慈宁宫还是宁王府,你若是礼数不到位,这茶,本王妃定是不肯喝的。”
萧熠闻言,有些恼怒地看了孟婉兮一眼,见她仍似局外人一般地笑看着,当即决断道:“那便请王妃也一道进宫吧。”
“也好,妾身就随你们走一趟。”孟婉兮笑着起身,款款走到柳玉莹面前,“希望柳侧妃到了太后跟前,别让本王妃失望。”
柳玉莹退了一步,紧贴着萧熠,软语央求道:“熠哥,咱们进宫给母后请安吧。”
“那便备车,咱们走吧。”萧熠握住柳玉莹的手,安抚道。
此话正中孟婉兮下怀,哪有不应的道理?她利落地转身,从前厅走了出去。
绿竹和芷兰对视一眼,忙跟了上去——如今路轻轻养伤,竺兰已站到宁王身侧,她们二人得陪着孟婉兮进宫。
宁王府的马车很宽敞,孟婉兮还是执意自己乘坐一辆,不肯与萧熠和柳玉莹同行。
孟婉兮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宁王府朱漆的大门,心头竟只觉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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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萝宫,负责洒扫的两个宫女被轻轻放倒,张秀方带着孟鸿风走了出来。
张秀有些羞愧地道:“孟兄,这芷萝宫我也是第一次来,不慎带错了路,连累你多费了些功夫。”
孟鸿风仍带着他那半张面具,目光却看向宫腔内靠着青花瓷水缸的小菜地,淡淡道:“无碍,只是不曾想,我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妹妹,竟也学会了种菜。”
张秀早瞧见了一灰一白两道身影,此刻正围着小菜园子锄地种菜,只是妆容如此素淡的淑妃,也是他生平第一次见,一时竟认不出来。
他讪笑着道:“另一位女子是陛下新封的医女素简,或许是为让淑妃娘娘调理身体,才一道劳作。”
孟鸿风笑道:“劳烦张兄带我走这一遭,能否留我和淑妃娘娘单独说几句?”
张秀点头应道:“是,你们兄妹久别重逢,应当有许多话要说。”说完,他极轻巧地落在素简身后,极快地点了素简的穴位。
素简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张秀怀中。
孟屏君听到动静转身,正要惊呼,却见张秀身后,孟鸿风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
她见到孟鸿风,当即脸色一白,也顾不上素简了,直接双膝一软跪了下去,颤声道:“兄长,回来了!”
孟鸿风走上前去,弯下腰挑起孟屏君的脸,细细端详后,方带着几不可查的恨意,咬牙笑道:“是啊,我的妹妹,为兄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