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栉伸出手,推开古朴破败的大门。厚重的尘如雨水般倾泻而下,随着冷气灌入周遭四散开来,引起众人阵阵咳嗽。
“大酱——!”
琪露诺站在杨栉的身后,她小心地避开空气中的尘土,一脸担忧地朝着旧洋馆里喊话。
“......人,会在这里吗?”
小铃有些担忧,她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话。
同时,少女微微歪头,头顶上新准备的丝带铃铛随着扰动泠泠作响——这缕可爱的铃音,缓缓淹没在旧洋馆里。
早晨的阳光稍显淡薄,窗棂因岁月亦涂上了一层淡灰。门外折射进的光芒显得愈发黯淡,抵不住房内无边无际的黑暗。
仅剩下话音和铃声重复交错,在四周的寂静中不断回响。
没有回应。
无论是人——还是其中别的什么,都如同坠入深渊那般,了无声息。
大厅上的镜子、大厅内部分较为珍重的藏品,在漆黑的墨色中闪着微弱的光芒。这里就像坠入了时间的旋涡,举目望去,皆是因岁月苍老而留下的痕迹。
里面居然破旧成这种样子......
少年顿了顿,他的心中总没来由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同大家一齐,站在大理石瓷砖铺就的地面上。
至少得先做些准备......
栉摸了摸自己的武器,将背上的刀取在腰间,紧握刀柄——
或许是注意到了杨栉的动作,小恶魔走上前来,对略显严肃的他轻松地笑了笑。
“栉,没事的......就和你说的一样,我们都在呢。”
绯发少女闭上双眼,几枚红色的法阵于她身后缓缓亮起。
温柔的话语,令人安心。
“......我知道了。”
说完,栉定了定自己的心神,他轻轻一顿,继续说道:
“背包什么的,先找个角落暂时放下——比较重要的东西交在我这里,我来拿着就好。”
少年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
他扫了一眼四周,这里的布置和红魔馆很不一样——唯一与那里相同的是,走廊和楼梯太多太多,稍不注意便会迷失方向。
“......要分开找吗?”
妖梦说出了话。
她同样紧握着刀,全无刚才开玩笑时的兴致。
栉摇了摇头:
“......最好不要。”
他停下自己的动作,低下头,仔细地思考着现在的情况:
“如果必须要分开走,小铃就得和你在一起。”
“知道了知道了......登徒子。”
听完杨栉略显啰嗦的话语,半灵少女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将一直背着的沉重累赘往栉手中一甩,便听话地站回小铃身旁。
“请多关照,嘿嘿。”
妖梦吐了吐小粉舌,朝着小铃微微鞠了一躬,全无刚刚面对少年时的“恶劣”态度......
“请、请多关照......”
见到妖梦那可爱的笑容,本居小铃的脸微微一红。
“诶......诶?那咱呢?”
冰之妖精歪了歪头。
貌似......除了“最强”的自己之外,每个人都有安排吧?
琪露诺感觉自己好像被忽视了。她鼓了鼓嘴,用白皙的手指轻轻扯了扯杨栉的衣角。
“跟紧我们就好,拿好这个——会用吗?”
少年微微一笑,将手里的东西抛给了身旁的小家伙。
少女微微一愣,她慌慌张张地伸出小手——见似乎取不到,她忙不迭地理开裙子,用裙摆堪堪接住了那个小小的物品。
定睛一看......
嗯,一块刻着纹路的石头。
......好像没什么用。
“这是啥啦?”
琪露诺摆弄着这枚阵石,将小石头凑到眼前,用手指左边捏捏、右边捏捏......
“碰碰这里。”
栉指了指中间的法阵阵眼。
顺着指示,小琪露诺疑惑地按了下去。传音石缓缓亮起,四周响起了众人的回声——
似乎是能传话的东西。
“这、这样用啊......”
有些天然呆的冰之妖精打量着这枚阵石,她再次看了看上面复杂的纹路,有些无奈挠了挠头。
“喂,别笑了,咱确实不懂这是什么啦......”
于回音和众人可爱的笑声中,于小家伙害羞脸红的吵闹声里,少年继续耐心地重复着小小的“教学”。
......
......
......
旧洋馆,三楼。
三个小家伙,聚在一间打理得整整齐齐的房间里。
这里拥有着贵族们最后的精致,也充满了少女们可爱的物件——无论是沙发,床,还是特别特别多的小布偶。
在这破败的洋馆中,这里是唯一干净整洁的地方,就如暴雨里飘摇的小木舟,承载着名为“生命”的重量。
“嘿嘿~有外人来了呀,露娜萨姐姐!”
一位身穿粉裙的小姑娘说出了话,她兴奋地看了看墙壁上的小镜子。
不一会,她拉扯起自己的另外两位亲人,在两人的踉踉跄跄中,将里面的景色指给了身旁的她们。
少女的身边飞舞着一枚金色小号——那柄乐器就像具有灵魂那般轻巧通性。它轻飘飘地移到另一位小家伙身旁:
“好久好久没来人了哦,露娜萨!”
“前几天不就有吗?”
被拉扯着,名为“露娜萨”的少女小声地接过话匣子,随后,她安静地站在一旁。
身为长女,她也曾见过家族的荣光与衰败。就像她手中充满划痕的旧提琴。
空中的小号飘着飘着,环绕着露娜萨的身体——
然后......
呜呜、叭——!
于空中,乐器凭空吹奏了起来。
欢快却喧闹的乐音响起,就像“始作俑者”开朗开心的表情。
很好玩的“恶作剧”。
但是......露娜萨可不会这样想:
“梅露兰。”
少女穿着黑衣,她将小提琴放好,伸出两只小手,用自己的手指轻轻地堵住了小号的出气口和进气孔:
“好吵。”
顿时,就和自己那失声的小号那样,拉扯着两人的梅露兰一下子蔫了下去。
呆萌的她努努力地于空气中吹了吹。然而,自己的乐器被堵住,怎么吹都响不起来......
算了。
索性,小梅露兰闭口鼓气,把自己弄成了一枚可爱的“气球”——粉白染上可爱的脸颊,透着些羞恼的微红:
“呜,可恶——莉莉卡,你看她!”
听到小声的抱怨,一袭红裙的少女悄然一动,离开了梅露兰拉扯的范围。
她叫“莉莉卡”,是这两位贵族公主的妹妹。
看到此刻的现状,莉莉卡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能不能别玩了......”
听到这里,两位小家伙停止了打闹——准确说,是梅露兰停止了对露娜萨的打闹。
她们一致地看着莉莉卡。
“不好玩!露娜萨姐姐一直这样呆呆的,没意思啦!”
“梅露兰......在闹。”
两个不同的回答——
虽过了百年时光,但自己的姐姐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就像只有莉莉卡在长大,也只有她最是显得成熟聪慧。
小小的莉莉卡,歪着小小的脑袋,她看了看两位都比自己高了一点点的姐姐。
好奇怪......明明在所有人当中,自己的年龄才是最小的来着。
抚着自己的琴键,莉莉卡又一次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漫长的岁月里,她已经不止一次为自己的这两位姐姐发愁了:
“你们两个真是......”
算啦,教训一顿就好。
......和以前那样。
少女顿了顿,她伸出粉拳,轻轻地捶了锤自己姐姐们的小脑袋。
梅露兰:“诶?!”
露娜萨:“呜。”
两只可爱的小家伙吃痛,同时都捂起自己粉嫩的额头。
莉莉卡只是轻轻一笑,她揉了揉自己的小拳头,继续对着“吃瘪”的她们说道:
“所以,你们谁先去见见‘客人’呢?”
露娜萨一向不爱说话,她只是重新拿起自己的小提琴,微微摇了摇头。
而梅露兰正好相反——她一向喜欢热热闹闹的。不管是对客人,还是对家人,她都是一样的态度:
“我去我去!”
“你一个人去?”
莉莉卡摘下了自己红色的洋帽,她低着头,微微沉思着些什么:
“......算了,我不放心——把露娜萨姐姐叫上吧。”
“不用麻烦她的啦,我能搞定!”
梅露兰骄傲地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实际上,她自己的实力,的确在姐妹中也最为强大。
只是......
身体里的这份魔法力量,自己用得不太好而已。
没关系的!
想到这里,不等莉莉卡有什么行动,小梅露兰理了理自己淡蓝色的卷发,便自顾自地跑出了房间。
“喂,梅露兰姐姐!”
无奈之下,莉莉卡转过身,看向了身旁的黑衣少女——
露娜萨还是没有说话。
她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虽然不是很喜欢见人......
但她同意了。
“露娜萨姐姐,注意安全。”
“嗯。”
说完,露娜萨继续起她的沉默。
没等莉莉卡继续交代些什么,她迈起步伐,一样安静地离开了三楼的房间。
硕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自己的键盘琴,以及在不安的琴声中凌乱的少女。
莉莉卡叹了口气,开始起了自己的自言自语:
“唉,她们两个真是......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待到两人离去,莉莉卡摩挲着黑白键上的指纹,朝着墙上的落地镜看了看。
镜子上的魔法散去——
一位腼腆害羞的绿发少女,慢慢地出现在了倒映的镜像当中。法力捆绑着她双手,被束缚着的漂亮羽翼微微扑动了几下。
她眼瞳中充斥着哀求,十指相扣,看着身前的莉莉卡。
“......请、请放我走,好不好?”
少女一向自卑,她的声音很小很小。
“抱歉,或许要让你失望了......”
莉莉卡眯了眯自己的双眼,她充斥着歉意,将绿发少女手中的束缚缓缓解开:
“......让你受惊了。”
“没、没事的,我只想回一趟家,琪露诺酱会很着急的......”
这段时间,除去没有自由,三位少女实际上都待她不薄。
但——即便如此,莉莉卡还是微微地摇了摇头。
要不要说出实情呢?
自己所隐瞒的一切,就像是在一块满是破洞的洋裙上,笨拙地缝起简陋的补丁。
说不出口啊......
无论是欺骗自己,还是欺骗她们......
她咬着上唇,心虚地移开自己的视线。
游离的目光扫过角落,三座拼在一起的精致洋床映入莉莉卡的眼帘。不同颜色的床褥和衣橱,对应了三位少女在漫长时光下永恒不变的性格。
那是自己,亦是自己的亲人。
哪怕她们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个谎言——
黑色提琴手露娜萨,粉色小号手梅露兰,红色键盘手莉莉卡。
沉默,开朗,狡黠。
这就是她们三位。
她们亦称自己为:
骚灵三姐妹。
普莉兹姆利巴乐团。
......
......
......
旧洋馆一楼。
大厅内。
四人开始整理身上的物品,杨栉背着包,用打火机点燃了一根松木棍。他早已准备好了向前进发——
只是,在这之前先做一些调查比较好。
最近的一切都显得是如此诡异,无论是森林中突兀的洋馆,亦或者是琪露诺那失踪了的好朋友......
栉左手举起火把,用右手轻轻拂去画布上的陈灰。
在忽明忽暗的火焰照耀下,他细细地端详着油画里的内容——那是一张精致且巨大的肖像,带着维多利亚时代早期的印记和风格。
杨栉并不懂西欧的历史,只是直觉告诉他:
从周围的小画像簇拥着的模样来看,眼前画面当中的这位贵族男性,说不定就是这栋洋馆的主人。
“......总感觉你一点都不看周围的场合,居然是想着用火把照明。”
妖梦的半灵在空中可爱地游荡着,泛起阵阵淡紫色的亮光。她握着胯间的锈刀,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不是带的有魔法灯吗?”
“......魔力不够用,而且,我总觉得这里有些冷。”
“嘁,弱者才会这样,一直精打细算地控制着一切。”
听到少女那可爱却又略显故意的“小毒舌”,少年不置可否般地一笑。
在妖梦面前,栉确实是个弱者。至于魔法,也并非大部分读物中那样好用。
对现在的他而言,除去自然恢复以外,补充魔力的方式也仅剩下了配置药水。
这些材料在森林中并不算难找,但炼金也算是门学问——这使得运用魔法,显得繁琐而复杂。
离开了红魔馆以后,想和之前一样毫无顾忌地战斗,也算得上是一件难事......
能省则省吧,百利而无一害。
栉微微摇头,心中的想法随着火苗四散的烟雾慢慢淡去。他偏过身,用手继续拂弄着画面注脚的灰尘:
“...伯爵吗......”
贵族——就和大小姐那样?
杨栉无意间触碰了一下画中的文字,但当他的手指划过油画上注释的字母时——一向细心的他似乎发现了什么。
那是一块奇怪的触感,就像画布内的高低落差,并不属于油画画笔当中的纹路。
好......
栉举起火把,向前一倾。
烟与焰交织而上,火焰流出的火星就像四散的飞萤,将干燥的画布尽数漫没。霎时,火光四下而起,将面前精致的肖像油画扯成一地燃屑。
“喂,你......”
妖梦顿了顿,吃惊地看着少年的所作所为——
她甚至以为,刚刚是不是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分,以至于刺激到了杨栉,让他做出“纵火”这种奇怪的事......
但很快,握紧刀柄的少女,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端倪——她看向了这副被烧开了的肖像画。
于破碎的画片中,一幅纯黑色背景的油画出现在裱框的内侧。
稚嫩却异常认真的笔触,定格住了三位少女的音容面貌。
她们或微笑或沉默,唯有角落里的一位小小萝莉,她那清秀的面庞被五彩的颜料涂得支离破碎。
无论那是谁......刻意、却也是那样的绝望。
吹开木框里燃尽的纸灰,少年在这幅画中画的右下角,看到了一行清秀的文字。
看完内容,杨栉一愣。
他低下头,轻声地将所写的语句念了出来:
“致亲爱的三位姐姐,日与月与星,还有......犯下了错误的我。”
“——蕾拉,普莉兹姆利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