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房中,夜墨坐在案台后,脑中一直回想着她刚才的反应。
他想要对她负责,而她摇着头,说,“你当时毒素入脑,失了心志,我不怪你。”
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她原谅了他对她的冒犯失礼,还是说她不愿意他对她负责。
正辗转苦恼时,门口人影一闪,邬孝文去而复返。
他双眸闪着光,仿佛遇到了天下最大的奇闻,双手舞动,绘声绘色地讲解道:“今夜的长公主府,真是太热闹了。”
夜墨蹙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邬孝文忙收敛几分激动的情绪,压低声音道:“严白泽那个家伙,今夜服下了十倍剂量的情丝药。”
“啧啧,十倍啊,那剂量能让十头野猪彻底疯狂,嚯嚯一山头的母猪啊!”
“兰香园那边彻底乱了,严白泽药效发作,冲出屋子啃了好几个姑娘与嬷嬷。”
“医女查看伤口时,好几人脖子肩膀头都有齿痕!”
“这……”他十分为难,摊一摊手,“你说,苏大姑娘,会不会也着了道?”
他偷偷打量夜墨的神色,眉眼含笑,结巴着,“你……她……”
夜墨脸色难看,将手中的密电折子往桌面上一扔,“严白泽混账,倒不至于在长公主府,做出如此僭越无耻之事。”
他岔开了话题。
邬孝文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端起茶水喝一口,继续道:“此事确实有些蹊跷。众人都怀疑苏大姑娘为了勾引世子,下的毒。”
“哼!”
邬孝文冷嗤一声,“苏大姑娘那般仙女般的人儿,如何能看上严白泽那个废物。”
“此事,乃有人故意设局,害她。”夜墨冷冷道。
邬孝文点头,“确实是。苏大姑娘才回京师,没想到树敌不少。”
邬孝文将兰香园的事情详细讲述一遍,末了,又添几句,“你是没瞅见,严白泽那家伙的那家伙什被折磨成什么样?”
“啧啧,他痛苦难耐,我也不能因他这事,毁了自己名声。”
“严侯爷爱子心切,唤来一群家丁将人抬走了。”
“我估摸着,这会该到京师最大的百花楼了。”
“女人就是最好的解药,不过他今晚耕耘一宿,如此操劳,以后恐怕子嗣单薄啊!”
他越说越没有正形,尾随他进门的追风,听得脸红一片。
他进屋,拱手行礼,禀告道:“苏大姑娘的屋子走水,大火蔓延不断,瑾王殿下带着护卫们正在灭火……”
他语气一顿,“所有人都认为苏大姑娘在屋内,已经被烧死了。”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人。
这个人刚好被烧死了。
天下没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夜墨神色微闪,“追风,彻查情丝绕之事,天亮前,务必寻到这腌臜的药物,如何混入长公主府。”
“是。”
夜墨起身,闲步来到窗户前,抬头望月。
长姐年少时,为情所伤,所以一直竭尽全力,想要为有情之人,创造相处的机会,牵一段姻缘,成就一段美好,好似要弥补她曾经的缺失。
如今,她不再关注情爱,喜欢上礼佛。
但连续十年的赏花宴,一直在继续举行着。
他绝不允许有人亵渎长姐的一片用心。
兰香园的大火,烧了一夜,天大亮时,才彻底扑灭。
长公主中的诸位贵女们,一夜难眠。
一大早,长公主府门口,各家府上派来接姑娘的马车排成长队。
昨夜发生何事,前院赏花的人,不明所以。
但长公主府兰香园着了那么大的火,早膳的桌上,姑娘们心事重重,也没进多少。
东院中,苏蔓蔓后半夜睡得很香甜。
晨起,梳洗一番,来到餐桌前时,他一袭滚金色烫边的锦袍,坐在桌前。
见她过来,打招呼道:“快过来坐,晚一点粥要凉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人来熟。
苏蔓蔓觉得莫名其妙,走过去,坐下来。
一碗红枣糯米粥,放到她手边。
“快喝。”
他又给她剥了一个鸡蛋,放到手边的碟子上,“你最爱吃的鸡蛋。”
他顺手将蛋黄抠出来,“你爱吃蛋白,这个蛋黄,我爱吃。”
他随意地将蛋黄放入口中,咀嚼两下,满意道:“很好吃。”
苏蔓蔓望着那个蛋白,脑子发蒙,扭头瞅着他,“谁说我爱吃蛋白了?”
夜墨咀嚼的动作一滞,勉强咽下了口中的蛋黄,“难道你不爱吃蛋白?”
“其实,我最爱吃蛋黄。”
苏蔓蔓自然开口道:“蛋黄有营养,味道又好吃。我最爱吃的是蛋黄。”
“蛋白,有什么好吃的,一点滋味都没有。”
她将盘子往他跟前一推,“你若爱吃,都吃了吧。”
原来,她不爱吃蛋白。
可他记得,在迷幻林中,每次她掏出鸟蛋时,总是让他吃蛋黄,她说自己喜欢吃蛋白。
原来是,对于整日以野菜果腹的他们来说,蛋黄更有营养。
她将最有营养的东西,全部留给了自己。
夜墨的心中,一阵酸楚,伸手拿过一个鸡蛋,重新剥。
“我知道了,以后你吃蛋黄,我吃蛋白。”
“不至于。”她喝一口红枣糯米粥,“堂堂祈王府,难道连一个鸡蛋都吃不起吗?”
“殿下,你自己吃。”
她这样说,他却执意将剥好的鸡蛋分开,将蛋黄给她,自己则将蛋白一口吞下。
那个狼狈的模样,仿佛好多年没有吃过鸡蛋般。
这个夜墨,今日好生奇怪。
苏蔓蔓赶紧埋头吃饭,再也不敢多搭腔。
不一会,有人来传话,兰香园的火灭了,姑娘若是有东西留在那边,可以派人去拿。
今日的重头戏来了,该她出场了。
苏蔓蔓起身,福一福,“殿下,我想回兰香园看一看。”
他也起身,“我陪你。”
她本不愿他陪着。
可今日,他是她不在场的人证。
苏蔓蔓点头,“多谢祈王殿下。”
“你我之间,莫要多言谢。”
两人出了门,一路而行,待到兰香园时,苏蔓蔓望着眼前的情景,瞠目结舌。
火势最中心的屋子被烧成一片废墟,旁边两间屋子也受了牵连,烧毁一大半。
残垣破壁前,苏娇娇捧着一截衣袖,哽咽哭诉着:“这是长姐的衣裙,入夜时,她还穿着。”
她身侧,白婳祎眼眸衔泪,附和着:“午后,我也看到她穿着这件百褶裙,当时我还夸赞她裙子花纹别致,甚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