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婶家的土屋子虽然陈设简陋,但这位一向爱干净的寡妇却把不大的房间收拾的很整齐,除了进门的堂屋,这对孤儿寡母的房子就只有东西两间卧房,东边主屋是七婶儿和喜子住的,方青牛三人只能挤住在西屋子里。
“七婶儿...要不...要不我们姐妹与您住东屋,呃...让喜子与我哥住西屋...您看呢...”欧阳玉一脸歉意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毕竟要是真让她们两个未经婚嫁的大姑娘与方青牛住一间房,这哪能睡得着啊!
“呃...对对...七婶儿您行个方便呗...”方青牛也挠挠头,看着两个姑娘要吃了他的眼神,赶忙顺着话附和上去。
“这不成!夜里我得看着喜子,他打小没了爹,要是不在我身边睡我不放心,你们兄妹三个一家人有什么可见外的,父母不在长兄为父,你们两个姑娘哪有对着哥哥害臊的道理。”
“※......※”
于是,东屋门被紧紧闭上了,
方青牛拖着僵硬的步子迈入西屋,为免露出破绽,也把西屋的门掩上,
回头正要开口说自己是个老实人定会秋毫无犯,只见床边并排危坐的两女含笑看着自己,并同时抽出寒芒宝剑摆在床头,用“温柔可亲”的语调说道,“兄~长~~妹妹夜里时常梦游练剑,你可小心着些,别被妹妹失手削去什么要命的东西,那可要后悔终身了呢~”
“我屮艹芔茻~”一阵恶寒从脚底游遍全身,这场面别提多吓人了。
百越村是远近比较出名的大村庄,虽说樟南整体山多林密,但百越村却少见地选址在一处地势平坦的微型平原上,土地肥沃出产丰富,大片的农地都种满了稻子和甘蔗,是吴越蔗糖的主要产地。
说回村东头七婶家,屋里的油灯早已经灭了,东屋七婶规律的鼾声和喜子偶尔的梦话隔着窗户纸淹没在萧索的夜风里,全村百多间房子没有一点光亮,漆黑和空旷将这个村庄白天的热闹一闷棍打回了它最原始的样子。
“噗~”的一声,方青牛将提前备好的烛台点燃,为免烛光透出窗外,又用特制的不燃纸罩住烛火,轻轻放在墙角处,做完这一切,西屋里已经堪堪有了些许光明,不过这就够了。
此时已是子时三刻,按照三个时辰前的约定,要叫两个姑娘起来了。
“师姐...师姐...到时辰啦...”轻声朝床上的两人呼唤,兴许是两人白天吆喝的太卖力,又兴许是初入陌生地方精神太过紧绷,两个姑娘竟然睡得沉了,一点儿没有听见他的叫醒声。
“师姐...喂...哎...”方青牛无奈的很,睡前被两个姑娘人身威胁,他一个大男人连个床都不配有,还要负责叫醒服务,这两个大小姐虽然生的好看,但跟自己没半点可能性,为啥自己要这么委屈,心中愤愤不平......
从冰冷的地上起身,几个平时打坐用的蒲团收回灵袋,方青牛缓缓走到床边,这松木打造的双人大床外侧睡着慕容雪吟,里侧是欧阳玉,有慕容凶丫头的狠话,方青牛睡前连抬头看一眼闺床的胆儿都没有,直到现如今不得不叫醒她们时,才算正眼端详两位姑娘的睡姿。
可就是这一眼,让不怎么精于男女情事的方青牛也忍不住“咕嘟~”一声吞了吞口水,两个女子白天易容扮相,但夜里睡觉却是以本来面目示人,虽然碍于与方青牛同房所以穿着不敢像平日闺门里那样恣意,但睡梦中不经意摆出的曲线却极尽香艳妩媚,尤其是慕容雪吟,这丫头在门内对着其余几脉男弟子总是一副冰冷傲慢的样子,对上方青牛又总是凶巴巴的憋着坏,而此时沉睡的样子竟然是如此娇俏妩媚、明艳动人,与她往日的形象反差极大,“这丫头也不是那么讨厌嘛。”
两个同榻而眠的姑娘轻声呼吸,满屋子都是香甜的味道,让方青牛驻足欣赏了好一会儿,直到觉得自己都有些变态了,才决定叫醒她们。
“师姐...师姐...”没有反应,
“慕容师姐...欧阳师姐...”还是没有反应,
“淫贼...淫贼来了...”
“啪~”“噌~”
方青牛右脸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印子,喉咙上抵着一把锐利的剑锋,“咕嘟~”吞了吞口水,斗大的汗珠子从脸颊滴落在地上。
“瞎喊什么,白得本小姐一巴掌!”慕容雪吟凶巴巴地说道,
“你...你吓到人家了...这一剑要是伤了你可怎么办...”欧阳玉幽怨地看着方青牛,赶忙收剑回鞘。
“卧槽,我真他娘的最贱呐...”
方青牛揉搓脸颊的时间,两个姑娘也算收拾妥当了,大半夜的三个人借着微弱的烛光在屋内盘膝坐下,围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圈。
“方师弟,说说任务分派吧。”欧阳玉美目流转,定定看着眼前的少年,似有仰慕和期盼。
“笨牛,虽然谢师叔说此行你是主事的人,但接下来如何调度安排也还是要本小姐认可才行,我可没有玉儿那么好忽悠,要是你说的不对,本小姐可不奉命。”
“是是是,哪有什么主事不主事的,咱们三人商量着来,嘿嘿嘿。”
方青牛心里那个累啊,临行时被问及三人谁为主事时,谢玖铭竟然将资历最浅、境界最低、身份最普通的方青牛提拔起来,理由是他是唯一正面硬抗白皮怪人还能有所斩获的人,且出身农家最适合乔装易服,这冠冕堂皇的理由连平时好胜惯了的慕容雪吟都无从驳斥,于是名义上方青牛就成了三人小队的头儿,负责指挥本次百越村的潜伏任务。
“言归正题,从白天村子里各家的表现以及七婶的话来推断,百越村幼童失窃是半个月前才开始的,两位师姐有什么发现?”
慕容雪吟与欧阳玉两人相对而望,眨巴眨巴大眼睛,摇了摇头......
“呃...还是我说吧,从被屠尽的康乐村开始一直向西北延伸,途径的福山村二十五天前发生盗童案,青霞村二十天前幼童失窃,再到此地半个月前开始失窃,有什么启发不?”
“呀~你是说这盗童案的幕后黑手顺着康乐村已经侵入此地了,那极有可能就是白皮怪人的所作所为了。”欧阳玉吃惊不已,这事件背后的逻辑似乎已经被方青牛一语点破。
“正是,康乐村的祖堂内虽然尸山血海一片,但我也注意到其中并没有幼童的尸骸,因此,我推测这幕后的凶手就是白皮怪人,而且他们掳走幼童必定有特殊的用处,只不过他们将康乐村屠杀殆尽后引起了官府的警觉,驻守府军加强巡视后他们就不敢大肆杀戮了,只好改为暗中偷盗,这也就是幼童失窃范围逐步扩大的原因。”
慕容雪吟罕见没有反驳,方青牛的话确实不无道理,也将屠村案和盗童案合理地联系到了一起,“那依你的意思,白皮怪人此时就在百越村暗中窥伺?”
“嗯,我猜测前些日子我们出手重创白皮怪已经引起他们的警觉,所以白天他们不敢露面,一定藏身在村庄附近伺机出手,我前面问过七婶村里还有几户人家的幼童尚在,七婶说‘自从半个月前盗窃案频发,如今六岁以下孩子尚存的只有村长家、村西李嫂家和不远处王癞子家,不过这三户人家如今都把孩子看得很紧,尤其村长家夜里四五个大人守着,料想应该不会再遭毒手。’”
“按我的想法,今夜我们分为两队,二位师姐为一队去村西李嫂家蹲守,她家和村长家隔着近,你们俩可以合在一处监视动静。我去王癞子家埋伏,这王癞子年近四十才娶了个外地逃荒来的哑巴媳妇,生了个儿子将将周岁,他家穷苦人丁不旺,雇不起人帮他看守幼子,所以我猜测王癞子家是最容易被窃的人户。”
“什么!那你还只身一人去,不行...太危险了...”欧阳玉第一个反对这项提议,虽说让她俩看顾村长和李嫂两家看似合理,但这两户人家都是富户,夜里必然安排了诸多人手保护幼童,如果白皮怪人与他们一样具备智慧,那最容易遭遇黑手的必然是门户单薄的王癞子家。
“玉儿说的对,你这样太冒险了,不如我负责王癞子家,你与玉儿去村长和李嫂家蹲守。”
“两位师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此行我早有成算,不至于危及安全,兴许这白皮怪人独独就去了村长和李嫂家也说不定,亦或今晚风平浪静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咱们就不必客气了,就按照我说的分队来吧。”
漆黑的夜里,七婶家的屋门悄然开启,三个身着劲装步伐矫健的影子一闪便融入夜色。
王癞子家的院子到七婶家不过二十丈距离,以方青牛外放的神识足可以在黑夜里辨明方向,更何况怀中还有晴天这个神元力堪比四境御修的伙伴加持。
“笨牛,前面右手就是王癞子的院子,周围没有察觉异状。”
方青牛轻身功夫展开,人高的土墙轻松跃过,神识扫视凌乱的院子,选了一处堆放干柴、废料的角落便蹲守进去。
时间约莫是丑时,四周寂静的可怕,屋里王癞子的鼾声短短长长,声声刺耳。
“这王癞子也真睡得着...自己老婆还是个哑巴,孩子要是丢了恐怕都醒不过来...”
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方青牛静静地坐在柴草堆后打坐练功,再有两个时辰就到了鸡鸣晨起的时候,他这个推断看似有道理,但实际也经不起推敲,幕后黑手是不是真的还在百越村谁也不知道,只能这样被动蹲守碰碰运气。
深更半夜是人最疲乏的时候,尤其是丑时,方青牛打坐炼气的同时身体不由自主地进入到假寐养神的状态,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笨牛,醒一醒!”浑浑噩噩的潜意识里,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告警。
“呼~怎么了~”一个激灵,方青牛立刻意识清醒,怀中晴天赶忙通过心灵感应提醒他保持安静,身体不要发出任何响动,同时收回神识并封住周身元力,体内催动《登云诀》炼气篇所着的“敛气”法诀,将自身本体融入周遭自然环境。
“院外有动静,千万不要动!”晴天的情绪有些慌张,这母龙平时说话都是轻描淡写的,此时居然如临大敌,方青牛立刻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坐在墙角柴草堆后的方青牛于是瞪大了眼睛,借着微弱的月光紧紧盯着院墙,生怕漏过一丝线索。
“吱~”一根细长惨白的手指缓缓从门缝插入,把木制的门栓轻轻抬起,这木头栓子平时都得王癞子一只手用力托举才能打开,可见这手指主人的力量远超常人。
门栓轻启,漆黑中两扇院门缓缓退向两旁,“一...二...三...”
三个模糊的人影依次走进院内,朝四周打量了一番,其中一个便返回院外没了踪影,剩下一个蹲藏在王癞子鼾声不断的屋墙下,确认了一番后朝屋门前的影子点了点头,只见这模糊的白影子又是伸出一只细长的手指,将主屋的门栓故技重施。
“天太黑了看不清全貌,这三个是不是那天见过的角蚩族人?”
方青牛慌忙询问晴天的意思,毕竟她神元强大,感知力上比自己要强上数倍有余。
“嘿嘿嘿,你小子这运气!何止是角蚩族的,其中那个门外把风的还是你的老相识嘞~你还欠人一条胳膊呢~”
“唉卧槽~”方青牛心道不好,自己托大单枪匹马过来蹲点,没想到这白皮怪一来就是三个,其中一个还是跟自己有断臂之仇的熟人,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此时就蹲在院子的柴草堆里,会不会高兴的嘴都笑歪了,居然还有如此不知死活的人族,上赶着找死!
“今晚这孩子你还是别保了,这三个角蚩族人单拎出来一个你可能还能勉强应付,要是三个一起上,我也救不了你...”
“我没那么傻,上次赢得侥幸我哪能不知道,只是王癞子的孩子...哎...”
就在叹息的时候,进入屋子里的白影已经走了出来,手上抱着个布包,不用猜也知道里面是刚满周岁的孩子,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怀里的孩子竟然一点哭闹声都没有,除了里屋王癞子鼾声依旧,四周就没有半点活人的动静。
白皮怪顺利得手,三个影子立刻朝南面甘蔗林方向遁入黑暗,方青牛正要跟上去,“不好!”
身后里屋浓郁的血腥味伴着屋里久未打扫的浊气传来,让方青牛心头一震,转头便潜入屋内,只见脏乱的床铺上王癞子鼾声如雷睡得香甜,而一旁的哑巴妇人咽喉切断,双目圆睁,流出啾啾的热血,死状惨烈......
“妈的,这畜生简直壕无人性!”方青牛万万没有想到盗童变成了杀人,杀得还是手无寸铁的哑妇,心里火气一下子涌上来。
“哎~这母亲一定是护子心切夜里装睡,没曾想真的撞见了凶手,只知道争夺孩子却又喊不出来,立刻就被对方割了咽喉,至于人性......族群相争,弱肉强食......自然是不能奢望角蚩族的人手下留情的。”
“别看了,此地不能久留,王癞子过会儿就醒了,回去先与那两个丫头碰面再商量对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