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在西郊坟前,于景对白应卿吐露了她的灵魂被装在子莹躯壳中的话,没有让他相信,倒是让他觉得赵子莹因为好友惨死受了刺激导致精神错乱。
“满心算计。”妙奇打趣道。
“像是我这样的出身,不算计如何能立足。我的一片大好前途,都毁在了这些勋贵手中。”
“那白兄对于从前的定国公府也是算计咯?”妙奇又问。
白应卿冰冷的目光收敛回小和尚身上,脸颊上的酒窝轻轻地跳跃。
“不是,我对定国公府,对于她,不曾有过算计。只是这个世道本来就不公平,忠心耿耿的定国公府,就是因为不算计,成为了朝堂势力容不下的拦路虎,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
“阿弥陀佛,”妙奇拍了拍白应卿的肩膀,“白兄果然对于姑娘一往情深。”
“是,她是我心中唯一的妻子。”白应卿望着沉沦殆尽的最后一丝光亮,眼角湿润了,“我想要讨好赵寂,就是想要成为固安郡王的狗,为她报仇。”
白应卿左脚稳稳落地,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消停了两日的于景还是寻到了溜出门的机会。
因为策划了之前绑架官眷案的一伙人落了网,而且宋显允三天两头的殷勤,令赵寂对于女儿偷偷溜出门的举动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报恩寺中,于景终于见到了已等候了许久的白应卿。
“赵姑娘小心,若是那地方赵姑娘不好前往,在下可以代劳。”白应卿笑道。
原本以为白应卿信了自己就是于景的话,才将妹妹的下落告知自己的,如今听他这样说,也只是淡淡一笑,“白公子事务繁多,我已经耽误了你许久,不好再耽误了。”
说罢,于景盯着坐在石墩上的白应卿,“白公子好好养伤。”
“赵姑娘当心。”
于景和扶翠依旧两个人换了男装前来,只是这次的装扮更加精致了,连同胸也裹了,小胡子也贴上了,因为皮肤白,扶翠还特地给两人脸上脖子上都抹了掺着眉黛的黑粉。
“白公子也真是可怜,休沐之日也被户部的抓着干活不算,急急着赶来报恩寺还摔了腿”,扶翠叹道。
这一次见到的白应卿更是憔悴了,左腿上还受了伤。
他告诉于景和扶翠,上一次并非故意爽约,实在是脱不开身,又找不到人前来报恩寺传话,待自己处理好公务赶来报恩寺时又摔了腿。
向于景诉说的白应卿语气平淡,可她还是看见了白应卿低垂眼角处难以言说的无奈和失意。
“白应卿……他……”,于景没有说完的话藏着深深的愧疚。
前途一片大好的白应卿应该是受了自己家的牵连,才变成了一名任人欺凌的小主簿。
如今他又因为自己所需,摔了腿。
“姑娘叹什么呢?”扶翠跟在于景身后问。
“没什么”,于景牵过马来,“咱们赶紧去教坊司吧”。
于景的妹妹于薇,如今已经沦落教坊司。
……
教坊司外,华灯初上,虽然还没有到七夕,但因为今日教坊司头牌花魁谢兰舟演出,聚集了不少人来。
“早上咱们出来的时候,家里没有怀疑吧?”于景盯着面前来来往往的教坊司,口中问扶翠。
“说了与沈姑娘相约一天,晚些回去应该也没事的。”扶翠回道,“这教坊司可真是富贵热闹!”
“这话正经人说不得,”于景回过头来,眼神扫过扶翠唇边贴着的胡须,最后落在她的眼睛上,“教坊司是很多女子的坟墓,关进去的人心已经死了。”
谢兰舟还未现身,楼下已围上了许多男子。
扶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
天已黑尽,华灯初上,街道的另一边,一个男子掀开一辆小马车的帘子,悄声回禀着什么。
“消息散出去了吧?”
“散出去了,人正往教坊司这边赶来。这位可真是个苍蝇。”
马车里面的人摆摆手,“去吧,说明来意,若是她还有怀疑,我亲自去。”
“是。”
……
教坊司正门,乔装了好一番的于景和扶翠已挺着身子给了银子进了门。
于景在前探看,手中还提着一只酒壶,扶翠亦步亦趋的跟着。
“这里人多,等下趁人不注意溜去后院,若是有人拦着就说是喝醉了迷路。”
说着,于景偷偷将壶中的酒倒出来,朝着身上洒去。
教坊司中歌舞升平,主楼揽月楼临着秦河。
楼上屋子里传出喧嚣声,河里,一只只点着花灯的小船往来,上面坐着弹琴跳舞的女子。
“谢兰舟今日泛舟秦河上独奏琵琶,大约全城的男子都来了吧!”
“谢兰舟姑娘风华绝代,都传说只有从前定国公府的千金能相提并论。”
“兄台,咱们只谈风月,不聊其他……”
“哈哈哈,在下不过是聊美人罢了……”
……
楼上,花了大价钱的男子搂着教坊司的美人,或坐或倚着栏杆正盯着河中的小舟。
楼下,要些散碎银子远远瞧着。
于景趁着人被吸引,歪歪扭扭地朝着后院走去。
照在教坊司的月光平添了媚色。
楼下回廊人少,三三两两的醉汉迎来,正朝着楼上走去。
于景加快了脚步,不防却与一人迎面撞上。
“姑……”扶翠轻声喊着,伸手扶住于景的胳膊。
还未等于景应答,便听见一男子“哟”了一声。
“这是什么趣味?”一浑身酒气的男子捏着下巴,斜着眼睛打量着于景。
于景心头一颤,下意识要溜开,又被那男子挡住。
灯火下,那男子唇角浮笑,两眼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于景,语调也暧昧了起来,挑眉上下打量着于景道:“姑娘身上香,这身装扮小爷也喜欢……不如……”
说着,那男子并凑着肩头往于景身上靠,酒气熏得于景伸手便抵住鼻子。
忽觉唇边一阵空荡荡,胡子不见了!
于景忙低头往脚下扫视,这才发现柱子边上黏着一小团黑乎乎的东西。
可不就是自己的胡子!
难怪这醉汉出言不逊。
扶翠叉腰,上前两步,才要开口,便被于景一把按住肩膀,扫了一眼那男子手中的酒壶,赔笑道:“大爷您认错人了,酒不能这么喝呀!”
说话间,扶翠弯腰,将地上的胡子捡了起来悄悄塞给了于景。
男子又凑了上来,抬着泛红的脸吐出酒气:“放屁!小爷酒后看美人越看越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