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欲转身劝慰庭桉几句,忽见憋红了脸颊的庭桉此时眼中已泪光粼粼,柔声道:“时间不早了,你也快收拾了睡吧。”
庭桉抬手掩住口鼻,“呜呜”了几声,抬脚往所住的院里跑去。
跑了一半,庭桉忽又跑了回来,一手擦着眼泪,一手拉住于景的袖子,颤声说:“道尘死的冤枉……”
于景这才知道,那个被浪荡子害死的孩子叫做温道尘。
“那几个畜生绑了道尘……还在他身上坠了石头,将他扔在沼泥里,活生生地瞧着他陷进黑泥里捂死了……”
庭桉抽泣了几下,又继续说:
“道尘……道尘……他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四天了,我去沼泥边认的尸。”
说到这里,庭桉忽掩面而泣,口中呜呜咽咽地说:
“道尘眼睛都没有闭上,双手还死死地抓着黑泥里的苇草,嘴巴耳朵里全是淤泥……等仵作洗干净了他脸上的泥一瞧……他脸上……鼻青脸肿的,血和黑泥都糊在一块了……”
“官府去缉拿的时候,那几个畜生还在酒楼里吃喝呢!”
于景瞧着庭桉悲戚,也滴了眼泪,问:“官府缉拿了几个混账,应该会好好审理的。”
庭桉将手中的帕子一扔,猛地站起来,怒斥道:“那几个畜生家里是有些势力的!州府里的老爷们说,畜生们还小……而且说什么本意是一起玩闹,没有想要害死道尘的心……只是失了手才至人死了……说是什么不必下了天牢受死,关几年再赔给温家一些银子就罢了……”
正说着,薛夫人已进了院子里来,远远地见庭桉满脸怒色的站着,指了李嬷嬷过来嘱咐庭桉道:“夫人说哥儿早些回去休息吧,这几天别惹了老爷生气,也少在那边走动,喻家姑娘都大了,哥儿要避嫌了。”
庭桉气鼓鼓地也不接话,于景上前替庭桉应道:“嬷嬷说的是,老太太那边庭桉是不去的,让母亲放心。我们说会儿子就散了。”
待李嬷嬷应声退去,庭桉这才荡悠悠地坐下,满脸悲怆,叹道:“世人也不在意道尘是怎么死的……都是看客罢了……”
于景才要上前安慰几句,庭桉已径自起身,颓然地走出屋去。
怕庭桉伤悲太过,于景找了扶翠去交代顾辞,好好开导庭桉。
秋风一日紧似一日,已至深秋时节,对于教坊司里的谢兰舟,于景也别无办法。
广平郡王没有传来消息,听闻朝局有些异动,恐怕他也是被事情绊住了。
一日,庭桉忽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找了于景,面色欢欣,说:“道尘的案子算是有眉目了?”
于景放下笔墨,笑问,“你又去求了谁了?”
庭桉神秘道,“也不用去求,白兄为人正派,如今这案子撞在他手里了倒是不错。”
“白应卿?”于景诧异,“他不是在吏部任职吗?”
“早不在了,”庭桉接过扶翠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才坦言道:“两个月前,白兄已在大京府任了职,虽然不是要职,好在府尹器重,也能说得上话。”
“你求了他?”于景打量着庭桉满身的风尘。
庭桉否认,随即又解释说:“前些日子他在街上遇见了顾辞,两人聊了几句,又问起我来,就说起道尘的案子来。”
“还是他先提起来的呢。”庭桉面色淡然,仿佛已退去了孩子的样子,赞道:“白兄正派,听说了道尘的事,想起几个畜生路上欺凌他的事情来,也是愤恨不已。前天儿我见了他,说是大京府已应下了这个案子,近日就能重审了。”
于景瞧着他紧了好几日的眉头舒展了,面色也释然了,说:“竟不想你们二人还这么有缘分。当日能路遇不平相助,如今也能为道尘申冤。”
庭桉眼神忽然黯淡,叹道:“不过白兄近来说是忙着处理教坊司的案子,暂时还抽不出手来,恐怕要耽搁。”
于景纳罕,“教坊司的案子?你可知道是什么案子?”
庭桉摇头,顿了顿,又悄声说:“对了,他还和我说定国公府……”
正欲往下说,两人忽闻得薛夫人的声音传来,庭桉便噤了声,于景也不好再问。
“哟,柏儿见了哥哥姐姐就笑了。”
见薛夫人带着庭柏和奶妈过来,姐弟二人忙起身。
“哥哥姐姐说什么呢?”薛夫人握着庭柏的小手朝着两人轻晃,“让柏儿也听听。”
瞧着薛夫人心情不错,于景忙岔开话题,逗弄了庭柏一番,又想起月儿来,问怎么这几日不见。
薛夫人叹了口气,扫眼见奶娘和几个小丫头离着远,惋惜道:“那丫头自从王姨娘走后就怏怏的,眼下孙姨娘的月子也一天大似一天的不好招呼,老爷的意思是让花姨娘照看着。”
于景苦笑,“花姨娘是亲自照料抚养过娘娘的,老爷自然是放心的。”
母女俩正说着话,薛夫人怀中的庭柏瞧着庭桉正咯咯直乐。
薛夫人顺势望去,见庭桉难得笑了,打趣道:“弟弟和哥哥亲,长大了也随哥哥骑大马上学堂。”
于景接过话去,笑着说:“前些日子我们还说,这十三年总‘庭哥儿’、‘庭哥儿’的叫庭桉,眼下柏儿也是个‘庭哥儿’,以后可怎么叫得好呢。”
绿芜正端了茶点来,笑道:“以后左不过一个大庭哥儿,一个小庭哥儿,我们多说一个字,也费不着什么事儿。”
说笑间,青杏跑了过来,欠身行礼回道:“前厅有客拜会大公子呢。”
青杏话还没有说完,庭桉已经倏的起身,疾声问:“可是大京府的白应卿?”
“是,此刻在外书房等着呢。”青杏回道。
于景心中一激灵,方才庭桉所说“教坊司的案子”是烙在她心中了。于薇从前在教坊司的事情是白应卿告诉自己的,如今他又查起了教坊司的案子,无论两者是否有关系,她都想要见上一见白应卿。
庭桉匆忙向薛夫人行了礼,抬腿就要走。
于景恐白应卿逃了似的,也慌张了起来,叫住了庭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