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轻扬嘴角,笑容有些轻蔑,“四公主为国和亲,扬的是我大朔国威,”又斜着眼瞧着于景,“赵姑娘颇有才名,又是贤妃之妹,又是公主伴读,理应是最懂规矩的。”
于景上前行礼,俯首说:“臣女承蒙皇恩得意进宫伴随公主左右,实乃赵氏一族大幸,若臣女有何处不妥当,请娘娘训诲。”
“好!”淑妃转过身子,昂着下巴瞧着于景,“你五岁进宫苑随侍四公主,宫中的师父们可教过你避讳?”
“回娘娘,教过。”
淑妃冷哼一声,“那我的名讳,赵姑娘也是认得的?”
于景稍有迟疑,说:“臣女知道。”
“好。”淑妃轻蔑地转过身去,端正坐在案边,一伸手,宫女呈上一张花笺。
淑妃手拿花笺,瞥一眼于景,口中道:“‘春日迟,春景熙’……”
四公主闻言,脸色骤变,拽着于景跪下,请罪饶恕。
“景熙”二字,不偏不倚,正是淑妃闺名。淑妃位分高,出身高,又深得先皇后器重,一直从旁协助管理后宫事宜,向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赵姑娘,你胆子不小啊,”淑妃丝毫不理会四公主的求情,将花笺轻轻一扔,落在脚边,“这上边的字儿是不是出自你之手?”
于景没有去瞧那花笺,也未有迟疑,叩首请罪:“是臣女所书。臣女一时懵懂,才忘记避讳娘娘名讳,请娘娘饶恕。”
话音方落,淑妃已传来几名嬷嬷,按住了于景,斥道:“轻轻两句话,就想狡辩吗?赵姑娘这可是大不敬!”
正准备发落于景,门外晃悠悠进来一个人,正是挺着肚子的贤妃。
淑妃娘娘懒懒一抬眼,瞧着站在门外的人,“贤妃娘娘既是有孕,该是好好养着才是,怎么到这样僻静的地方来了。”
贤妃兀自进屋落座,歇了口气,方才笑向淑妃,“听说淑妃姐姐在御花园发了好大的脾气,妹妹特地来看看。”
于景见贤妃,慌忙解释:“是臣女糊涂了,忘记避讳淑妃娘娘名讳。”
淑妃冷眼瞧着于景,也不说话。
贤妃见状,起身走到淑妃身边,恭敬地行了礼,温声说:“淑妃姐姐看在我的份上,就饶过子莹吧,况且……”贤妃将眼睛挪到四公主身上,“况且以后子莹少不得是四公主的得力助手,陛下此番召了她来也是这个意思,这事情闹大了,岂不是叫陛下为难了。”
淑妃不咸不淡地瞧着贤妃,“依妹妹看如何处罚为好?”
话递至跟前,贤妃瞧了一眼于景,轻声说:“子莹今日确实是不敬,是抵赖不得了的,望姐姐恕罪,只派人掌嘴罚跪,叫她长了记性,可好?”
淑妃有些惊讶,转而颔首笑道:“既然贤妃妹妹要这么教育亲妹妹,我也无话可说了。”
话音才落,两个嬷嬷上前来,一左一右将于景掳至屋外角落处。
于景这下真的慌了,罚跪幽禁也好,掌嘴这样屈辱的处罚,竟是出自贤妃之口,实在是令人费解。
正慌张着,一个小宫女上前来,口上道了声“得罪”,并抡起袖子朝于景打来。清脆地巴掌声顿时响彻整个院落。
贤妃未做停留,领着人就准备离开。小拴子上前扶住,说了几句话。
就是这几句话,这个声音勾起于景潜意识里的恐惧。
于景瞧着这个小内侍和贤妃亲厚,可自己几次去关雎宫都没有见过,这就奇怪了。
罚跪结束时,已是晚上。于景支撑着身子踉跄起身,心中五味杂陈。
“赵姑娘早些歇下吧,”小宫女追上于景,往她手里塞了两个鸡蛋,“晚上拿着个敷一敷脸。还有……还有淑妃娘娘那边说了,后日宫中花宴,姑娘也不必去了。”
“知道了。”于景接过热乎乎的鸡蛋,“劳烦问姐姐一句,贤妃娘娘跟前,贴身的内侍是谁呀?”
小宫女脱口道:“贤妃娘娘宫中有两个得力的内侍,不过说的算的还是小栓子。”
于景的目的达到了。
今年花宴非同寻常,除了大臣,还有戎人使臣。淑妃跋扈,宫中花宴由她操持,自己估算着日子在今日故意得罪了她,为的就是她责罚自己,再次装瘸,不用去花宴,戎人看不见自己,也算是安全了。
可她不敢相信,害自己落水的人,会是贤妃身边的内侍。
于景怔怔良久,滚烫的眼泪炙烤着红肿的脸颊,他想起了宋隐的话:杀害庭桉和推自己落水的,是宫中的人。
关雎宫中,贤妃有些心神不宁,指了小拴子,厉声质问:“元夕节晚上的事情,你做的可干净不干净!”
跪在地上的小拴子点头如捣蒜,忽又抽了自己几嘴巴子,“娘娘,奴婢做的是不干净,才让二……二姑娘活到现在。可是奴婢是在僻静处做的手脚,二姑娘不会知道啊!”
贤妃满脸通红,粗喘了几口气,“我瞧着今天,她看你的眼神可不对!”
小拴子眼珠子一转,“想必是娘娘命人掌嘴,她不服气。”
松萝见贤妃恼怒,也从旁劝说:“娘娘别急,您瞧着二姑娘今天的样子就是吓着了。”
贤妃闭眼沉默了一会儿,冷冷一笑,“是啊,瞧着她今天在淑妃面前战战兢兢的样子,就是个草包。她知道了又如何,再过些日子就去和亲了。”
“就是就是,”小拴子松了口气,迎上附和,“这样的事情,她纵是说出去了,也不会有人信。”
正说着,屋外小宫女回说花姨娘送了东西进来。
贤妃瞧着松萝捧在手里的婴儿衣服,随手勾起一件,又扔在一旁,“尽是做这些没用的东西!去年春天也没有摔死她。这么些年,尽让那个填房的占了风光!”
“娘娘早些歇下吧,养足了精神才是。”松萝将花姨娘送来的东西一放,笑劝贤妃,“后日花宴,广平郡王少不得是要来的。”
贤妃听了这话,眼角浮现一抹笑意,转身与镜中的自己对视,满是温柔,“要是我没有入宫,宋隐他……”
松萝和小拴子偷摸一对眼,不敢再答话。
夜色渐深,关雎宫的下房中角落处,小栓子拉着松萝一顿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