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内,于景在月见灵前上了香。宋隐默默地陪在她身后。
“你不必说了,我都明白,”于景起身望着欲言又止的宋隐,“我们和太子妃也好、王家也罢都不能撕破脸皮,这个我知道。”
宫里的说法可笑,这一桩毒杀案的罪责没有指向谁,只是拉了宫女顶罪。
宋隐凝望着于景泛红的眼眶,“这件事情不明朗,不能断定就是谁做的,只是可怜无辜的宫女莫名其妙就成了顶罪的人。”
于景虚弱地点点头,随即又是一阵干呕。
本以为接回来了大皇子之后,只有固安郡王府一家宿敌了,没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
连日的梦魇和呕吐令于景眼下的乌青越发明显。
林牧将一切看在眼里,他有些迟疑着上前,“王家对靖顺帝很忠心,特别是王云盛。”
“虽然她今天和我说明了前几天买的毒药没有用,”他将眼神收在宋隐身上,“但是我真的觉得她还会再对王妃下毒手,这一点王爷要防着。”
“这就更没有理由了,”宋隐思忖道,“王家害了她,只会激怒我,现在靖顺帝没有理由这么做。”
“不!”林牧失神的反驳令人侧目,他没有给出理由。
他盯着宋隐的眼神没有丝毫退让,“若是有一天王妃真的被害了,王爷真的会手刃仇人吗?”
“还是为了靖顺帝天下不乱而继续隐忍!”
林牧扬起嘴角带着不屑,“王爷不会,对吧?”
“林牧……你这是发什么神经!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高岑的呵斥没有什么用,林牧头也不回地卷着众人的惊诧离开了小院。
宋隐淡淡地扫了一眼林牧愤怒离开的背影,吩咐小厮们进来抬走了月见的棺椁,又招呼着扶翠好生将小轿上的于景送回起云居中。
“林哥今天有些古怪,哦……是最近都很奇怪,”跛着脚的阿本拉住了宋隐的衣袖,“昨天我和春燕陪着老王妃的时候,他也来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说了什么?”
阿本蹙眉一想,“也没有什么,就挺肉麻的。有点像上一次您在苍州时候背着王妃交代他们的话。”
宋隐眉头一拧,在苍州时自己恐怕凶多吉少,交代的是遗言。
“不过有一点也很奇怪!”阿本继续说,“他还问我说要是将烧红的面具套在脸上,要难受多久能使得上劲,会不会面目全非,再也认不出从前的模样来了。”
……
和起云居相隔不远的小院里没有名字,这是几个贴身近卫歇息的地方。
此时只有林牧的房中还亮着灯。
宋隐迟疑地推开了屋门,不留神踢翻了两个酒坛子。
酒瓶子的声音惊醒了屋里的人。
“做什么?”林牧的声音里带着醉意,“时辰不早了,王爷该歇下了。”
宋隐扫了一眼满屋子的酒坛子,咬紧了后槽牙。
他踱到林牧身边,将手中的剑砸在他面前的案桌上。
“你一个人进不去皇宫,也杀不了太子妃和侧妃,不如我跟你去吧。”
林牧的酒醒了一半,半挑着眼皮望着宋隐,“你都知道了?”
“王爷果然是聪明。”他咧嘴一笑,将手里的酒坛子扔在地上。
宋隐颤抖着揪住了林牧的衣襟,“你想毁了自己这张脸,套着面具潜入宫中行刺对吧?”
林牧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宋隐没有松开手,恨恨地盯着林牧:
“可是你想没想过王云盛见过你的功夫,若是你真的想要潜入宫苑完成刺杀,就要试出全身功力,届时殿前司的人绝对能记清楚你的路数,而且你都接近不了宫苑就已经死在殿前司的人手中了。靖顺帝再一查,只会以为是我做的。到时候,我身边的所有人只会腹背受敌!”
林牧咧嘴一笑,歪着头盯着宋隐。
“这个你别担心,我前天试过了,既然我现在还能活着,就证明王云盛喜欢我,她不会指认我的。”
“你做了什么?”宋隐追问。
“也没什么,就是在两天前将我上一次潜入宫中的功夫在王云盛面前露了一遍。”
林牧淡然一笑,“王云盛入宫的机会多了,可是她没有告发,我现在仍旧好好的坐在这里。”
宋隐不可置信地望着林牧,“你拿着我们全部人的命去赌王云盛对你的心!”
林牧红了眼圈,吐了口气闭上了眼,语气出奇的镇定: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嫁祸给固安郡王府。至于王云盛,靖顺帝不会相信她的。”
“为什么不信?”宋隐惊魂未定,“王云盛是靖顺帝的人!你的小命还掀不起波澜!”
“那是从前了!”
林牧胜券在握:“因为你现在没有理由再冒险刺杀谁,而固安郡王府却有。况且王云盛在靖顺帝面前辞决靖顺帝赐婚说早已经芳心暗许的人是我。若是指认,就是爱而不得的挑拨。”
林牧凄然一笑继续解释:“东宫赐出来的东西毒害广平郡王妃未遂一事,靖顺帝自己怕都摸不着头脑,这时候再冒出来一个打着广平郡王旧人名号的人行刺宫人,靖顺帝只会怀疑是固安郡王府搞的乱子。”
宋隐听懂了,林牧就是要用自己的命去掀起波澜。
他喉咙动了动,松开了林牧低吼道:“你疯了!你以为这样,这一切就结束了吗?”
“我不知道,但是这样一来,起码……”林牧望了一眼窗外的月色,“起码不必担心背后射来的冷箭了,你可以全心全意地对付固安郡王府刺来的明枪。”
宋隐猛然一推,林牧跌了个踉跄,撞开了身后的柜门,掉出来一个黑乎乎的铁面具。
两人一顿,宋隐弯腰捡起了柜子中掉出来的面具,挡在了自己脸上。
透过面具的缝隙,宋隐的语气平静了许多:“你的心我明白。但是这样并不会让她或者我比现在更好。”
“如果有一天,她被人害死了,你会义无反顾的为她报仇,血洗朝堂吗?”林牧凝视着面具背后的眼眸,“我说的是无论靖顺帝的天下乱不乱,只为了她一个人。”
“她也是天下的一员。”宋隐放下了遮在脸上的面具,“更重要的是,她从来不愿意见生灵涂炭。”
“果然是这样。”林牧冷冷一笑,扣起酒坛子灌了几口酒,轻声说道:“可是我愿意。”
林牧手中的酒坛子“哐当”一声碎在墙上,“我不在意天下,我只在意我在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