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什么呆啊,不是不舒服吗?过来我给你按一按。”
邬映月捏着镜子的手一紧。
她摇了摇头,抬眸看向却檀,轻声道:“师尊,这溯光镜,可有何用?”
女子一愣,似是没料到邬映月会忽然问这个,她思忱片刻,道:“用处倒是多着,但总体可归为两个。”
“溯光镜能照出镜中人灵魂中最深刻的欲望和阴影,并且能根据这两个东西,给人编织出幻象。”
“溯光镜被浊气侵染时,会自发生成一重保护结界,并且在结界内设立重重幻象,一旦有人踏进结界范围,它便会将人困在此处,若进去之人曾互相沾染因果,便会被对方拉入自己的幻象中。”
“有些人在幻象里,无法拥有自主意识,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幻象之主在里面沉浮。”
“但有些人能不受幻象影响,在幻象中来去自由,将幻象主从虚妄中拖出。”
“除此之外,溯光镜能照见三千世界里,所有时间段里发生的事。”
“只不过我拿到镜子后,它一直是封闭状态,不愿意让我窥探。”
“对了,映月,刚刚在镜子里,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邬映月垂眸看着恢复平静的溯光镜,脑海中回想起刚刚看到过的画面。
祭坛,水灵珠,婴儿,溯光镜。
奇异的画面串连在一起,让邬映月莫名觉得,那是溯光镜尚未陨落前,留在神界的画面。
神界,难道真是那样的吗?
想到这里,邬映月忽然觉得一切都来得太过巧合。
出秋发生的一件件事,似乎都是将她引到这里,告诉她,她过去发生的所有一切,都不寻常。
譬如刚来幻境时,界石在她脑海中幽怨地控诉她,为何每一次都能脱离它的掌控。
它为何会说每一次,难道在前世身死之前,她们也曾见过?
邬映月眉心微蹙,面上平静,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却檀瞧出她神色不对,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想说就不说了。”
“对了映月,我有一件事要与你说。”
邬映月一怔,抬眸看向女子,愣愣道:“何事?”
却檀勾唇一笑,道:“再过不久,就是你的生辰了。”
“我打算等你过完生辰后,便退隐去云游,自此之后,碧穹峰便交给你管。”
“你也知道,你那几个师兄都不如你靠谱,当然,你不用担心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已经交代了万俟长老,你要是有不会的,届时去寻他便可。”
退隐云游?
邬映月的心猛地一跳:“师尊,这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我......”
她尚未说完,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刺目的金光。
邬映月下意识抬手挡住光芒,怎知一阵强烈的气流迎面冲来,阵阵晕眩感从眼前袭来,邬映月抱紧镜子,意识逐渐模糊——
-
“万俟长老,里面还是没有消息吗?”
溯光幻境外,容貌清冷的男子看向立在阵前的清癯老者,向来镇定自若的眼眸中布满血丝。
浓重的忧色从他眸中闪过,他死死的盯着万俟哀,眼底闪过几分乞求。
“剑尊,弟子们都在历练,收不到讯息也是情理之中。”
“再者,映月好像不是你的弟子吧?她此次来溯光幻境历练,就算受伤了,又与你有何关系?”
万俟哀不动声色地说完,顿了顿,冷漠无情地道出几个字。
“你不必再问了。”
冷淡的话语落入江逾白的耳中。
他定定地攥紧手,薄唇颤了颤,喃喃道:“映月终归是我带回来的,她毕竟,毕竟曾做过我一日的弟子......”
说到此处,江逾白似是想起了什么,眼底掠过几分看不真切的晦暗。
“再说了,她的师尊哪有我尽心,来这里这么多日,她从未过来看过她一次,她算什么师尊,她不过就是一时兴起,把她带回去当小猫小狗养......”
“只有我,只有我会如此在意她。”
“万俟长老,不如你让我进去,你让我进去寻她......”
江逾白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竟然染上几分哽咽。
万俟哀看着江逾白失魂落魄的模样,淡淡收回了视线。
“剑尊是不是忘了,入峰仪式那天,是你亲自赶她走的。”
“回去吧,剑尊。”
是夜,周围寂静无声。
万俟哀扫了他一眼,刚要转身,就看见身侧缩小了数倍的莲花阵开始发光发亮。
淡粉色的光晕在空中流转,万俟哀看着那旋转的重瓣莲花,眸光一沉,眼底闪过几分讶异。
“这是什么阵?”
江逾白的目光扫了过来。
万俟哀扫了他一眼,抬起袖子轻飘飘地一挥,不动声色的将莲花阵藏进袖中。
“是可以查看弟子情况的阵,这朵,刚好是邬映月的。”
“她又晋升了,你知道吗?”
“幻象顿悟,一步金丹。”
一步金丹?
“怎么可能......”
江逾白愣在原地,幽深的凤眸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剑尊,若她是你的弟子,你能保证,她能像现在这样成长得这般快吗?”
江逾白喉间一哽,说不出话。
万俟哀了然一笑:“很显然,不能。”
“邬映月确实是你带回来的,但为何要带她回苍衍宗,你心中自然清楚。”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剑尊莫要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当初你不过因为她与清芜有些相似,才心生了收徒的想法。”
“如今清芜回来,你又对映月念念不忘,说到底,你不过就是不甘愿。”
直白的话语如同一柄利刃,深深刺进他的痛处。江逾白脸色惨白,哑口无言,只能抿唇沉默。
万俟长老并不打算就此停下。
他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可知为何映月在你身边,多年不开窍,可一到却檀身边,便大放异彩吗?”
“是因为,你曾占了她们的师徒缘。”
“若非你收她为徒,邬映月便不必蹉跎半生。”
说到最后,万俟哀的声音冷了下来。
他掀开遮住容颜的黑袍,昔日花白的头发,在此刻变得泼墨般乌黑。
那双如枯木般苍老的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年轻,深刻的褶皱逐渐消散,皱纹慢慢淡去……
不一会,那形同枯槁的双手便变得修长、漂亮,如少年人的手那般骨节分明。
江逾白愕然的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不知自己应该为哪一事而惊诧。
是为那一句仿佛熟知他前世的指责,还是为万俟长老顷刻变年轻的容颜?
万俟长老,难道也重活过一次?
江逾白的唇颤了颤,正欲说些什么,就被万俟长老淡声打断。
“是你耽误了她。”
“若不是你,她不必死。”
两句话,论定他过去的所有错误。
江逾白定在原地,脸色惨然,如万箭穿心。
“原来,原来你也……”
万俟长老淡淡地凝望着他,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浮出点难以言喻的笑意。
“不止我。”
-
邬映月是在一片昏暗中醒来的。
“师妹,你最近为何一直抱着这镜子?”
邬映月睁开眼,看见一盏如豆的灯火,和一截干净精致的竹纹袖口。
她愣了愣,目光上移,瞧见一只骨骼分明、如玉般好看的手。
“镜子,我……”
她下意识想撑起胳膊,却未料到自己在桌案上趴了太久,手已经彻底麻痹。
密密麻麻的酸胀感袭来,邬映月还没反应过来,手臂又“啪”地一声,摔回几案。
脸不受控制地埋进臂弯,邬映月的鼻尖磕在桌上,有一瞬间的酸痛,牙齿也因为惯性磕了一下,咬到舌尖。
“你还好吗?”
那双修长的手放下剪子,不再去剪灯花。
邬映月疼得眼泪都快冒了出来,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故作镇定道:“我就是有一点手麻。”
“别动。”
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邬映月一时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谁的声音。
她下意识抬头,看见青年因说话而滚动的喉结,清晰而分明的下颌线。
再往上,是干净好看的下巴,纤薄水润的唇,高挺的鼻子,以及温润而漂亮的眉眼。
熟悉的琥珀色眼眸,鸦羽般的纤长眼睫,垂眸看人时,眼尾带着微微的挑,目光扫来时,总带着几分缱绻。
邬映月看清他的模样,心安定几分。
她任由青年扣住她发麻的手臂,轻轻按揉,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连声音都明快几分。
“师兄,你怎么在这?”
“我为何不能在这?”
青年挑了下眉,顿了顿,继续道:“今天是月初,我克制不住血脉反噬,容易妖化。”
“而且,祝家在我体内埋下的噬魂钉又发作了,很痛,我抗不过来。”
“作为师妹,你得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