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长长的石头阶梯,掌着烛灯的角落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再来一局!”某位狱卒脚踩木椅,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抓着肉。
咬下一大口,狼吞虎咽道:“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来就来,谁怕谁。”对面那人也不甘示弱。
一拍桌案,仰头灌了一大口粗茶又抹了抹嘴边残留的水迹。
才说:“这次让你这小子输得心服口服!”
此时正值晚膳时候,也是一天中能稍微放松些的时候。
狱卒们团团围在桌子旁,一边猜着拳,一边吃着肉,闹得好不尽兴。
冷不防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重重的咳声。
回头一看,便见狱卒头子朝他们拼命地挤着眼睛。
几人愕然。
下一瞬,便见后头走出来了一个和他们装扮一模一样的黑衣青年。
他神情平静地看向他们,他们疑惑不解地直视着他。
第一反应便是这人也是锦衣卫。
只是面前之人肤色较深,面生得很。
一眼便能确定,此人并不是诏狱里的同僚。
明明等级一样,狱卒头子却卑躬屈膝地伺候着,想必来历不简单。
弹指间,原先还在放肆打量的几人顿时像夹着尾巴的狼。
极有眼力见地放下手中抓着的大肉排,颤巍巍地走到狱卒头子身边。
有人小声问:“头儿,他是……”
“他是肖指挥使派来提审嫌犯谢霖的官差。”狱卒头子左右觑了觑。
点了一个看起来最为聪明的狱卒,简要道:“大胖,你来带路。”
他之所以不带路,是因为要守在此处。
万一真出了什么意外,只要将出入口守住,无论对方再怎么厉害也插翅难逃。
想到这里,又凑近大胖耳边,用仅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吩咐。
“务必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有任何不妥之处,就地抓捕。”
叫大胖的狱卒听到后,面色划过一丝惊恐,落在腰间佩刀的手不可控制地抖了抖。
一刹凉风过,狱中壁火被吹得支零破碎,照得人影憧憧,各怀鬼胎似的。
黑衣青年似乎并未留意到对方的异常,视线落在桌上的大肉排。
若有所思了一会后,淡淡收回目光。
手一抬,向着前方打了个手势,很明显是让对方带路的意思。
大胖愣了愣。
大概是黑衣青年的这个动作着实过于顺手,自然又不突兀,俨然有几分肖辞平日里做事的模样。
就在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脚已经下意识挪了位置。
大胖回过神,清了清嗓子开口:“他就关押在下面,小的这就带大人下去。”
黑衣青年颔首,跟了上去。
谁也没留意到他嘴角隐隐噙上的一丝弧度。
过道并不敞亮,灰黑的墙壁上点着一排用来照明的火把。
只是火把在幽深阴冷的牢狱里微微晃动,就着模棱两可的人影,显得十分诡异可怖。
黑衣青年走得甚慢,一路东瞅西看。
阒无人声的过道里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
走下长长的台阶,是一处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头连个窗户都没有。
这里就是关押着重大囚犯的地方。
犯人想要从中逃脱,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所以,这座诏狱只有唯一的一个出入口。
那便是方才一路走来的位置。
“砰———砰———砰!”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猝不及防传来了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走在前头的大胖听见动静,脚步猛地刹住,双手攀在刀柄上。
黑衣青年眉头微皱,也顿时停了下来。
循声看去,就见不远处某个牢房前蹲了个头戴方帽,手束袖套的中年男子。
正一边拿着勺子敲击铁栅栏,一边大喊:“过来吃饭了。”
火光下,他的脸不甚清晰。
这副动静唯恐囚犯听不到似的。
大胖睨了眼,见对方是送饭的,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张了张嘴,解释:“此人是伙房的人,专门负责给狱中囚犯送饭的。”
他指着左手边,催促:“大人,你要审的人在这边……”
黑衣青年将落在中年男子脸上的视线收回,神色凝重,不知在想着什么。
正欲抬脚跟上的时候,又朝右边看了几眼,才慢慢拐向左边。
就在黑衣青年收回目光,背身离去后,过道左边正在搅着汤粥的伙头渐渐侧目。
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前行的方向,整张脸堆满了狰狞。
这人究竟是谁?
明明主子已经全都打发好了,才安排他冒险前来诏狱灭口。
这个时候不是该用膳的时候?
为何突然下来了一个狱卒巡房?
后头还跟了一个所谓的“大人”?
这两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出现。
可千万不要坏了他的好事。
想了想,回头扫了眼右手边最尽头的牢房,又觑了觑左手边最深处那间。
为免夜长梦多,得赶紧下手才行。
与此同时。
黑衣青年跟着大胖,沿着阴暗潮湿的过道一直往里走。
临到尽头处,血腥味越来越浓。
大胖停下了脚步,往前一指:“大人要审的人就在这里。”
黑衣青年垂眸看去,微微颔首。
这间牢房比方才路过的每一间都要坚固结实。
外头围着的是生铁做的栅栏,缝隙只容一人大小的拳头经过。
牢房角落处铺着一堆干稻草,上面沾着些暗黑的痕迹。
定睛一瞧,像是血迹凝固的模样。
地上还有几只饿得瘦骨嶙峋的老鼠四处乱窜。
但坐在角落的人却是一点也没在意,依旧倚在墙壁。
自顾自地阖眼,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大胖正要作声喊醒他,黑衣青年扬手制止。
敛目走了过去,伸手在铁栅栏上轻轻叩了几声。
三下轻,一下重。
两下轻,两下重。
原先假寐的人猛地将眼睛睁开,露出一张略显疑惑的脸。
这个敲击节奏……
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