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眼前一亮，有人提着一盏琉璃灯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似乎将天边垂落下来的黑暗尽数遮挡。
她垂眸。
眨了眨眼睛，面前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张帕子。
肖辞就站在她面前，紧身黑衣在这些烛焰中披上了一层华彩，眉眼也被照得流光溢彩。
他说：“烟花有这么好看？擦擦吧！”
颜衿不明所以地仰头看着他，没动。
好看吗？
一点都不好看。
肖辞见对方没反应，伸出的手僵了一会，随后当作若无其事地收回。
转头看向一行人消失的方向，声调阴阳怪气的：“夜深了，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不找你的沈大人送你回茶苑了？”
正当颜衿发愣之际，后头左右脚四处乱窜的徐小满一听，站定了身子。
抚着滚圆的下巴，盯着走远的一行人，苦想了好一会。
他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往人家小姑娘的心窝子里戳。
沈知舟不是早被他指派护送嫌犯去诏狱了，怎么还会有空送她回家。
徐小满想起美味的糕点，连忙嘻嘻两声，挤了过来：“沈大人虽然没空，但我有空，颜姑娘要是不介意，我送你回茶苑。”
刚说完，立马把肖辞的琉璃灯抢了过来，拍着胸脯笑吟吟地说：“哥，反正你也不怕黑，提灯也是多此一举。”
“我送她就行，你自己一个人回去。”转头又对颜衿说，“走吧，我送你。”
颜衿还没回过神，便见徐小满一脸殷勤地看着她。
忽而想起确实有事要打听，倒也没推拒这份好意，十分自然地点头应承。
“那就谢过大人了。”
“谢什么谢！”徐小满连连挥手，脸色红得不好意思，“我们都这么熟了，还喊我大人多生疏。你们比我小，以后直接喊我哥就行。”
他算盘珠子都快嘣到脑壳上了，任何人看了都觉得美色当前，不怀好意。
但心里想的却是同她们二人混熟了，以后去茶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骗吃骗喝了，再也不用为了银子被他哥逼着练武了。
这么聪明的围魏救赵，除了他徐小满，还有谁能想到。
“徐大哥。”花楹率先喊出了声。
“真好听。”徐小满心底窃喜，“以后就这样叫，特别是在茶苑，也别顾忌我身份，直接喊就行。”
花楹笑盈盈地点头。
夜风卷过成片的瓦墙，把烟花遗留的火药味吹得到处都是的同时，也把几人的话语飘了过来。
被遗忘在原地的肖辞恍惚一瞬。
徐小满也有被人喊哥的一天？
想得还挺美的。
他看着几人聊得忘乎所以，又渐行渐远的背影，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随即迈开修长的双腿，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徐大哥。”颜衿露出了一双满是困惑的眸子，趁机打听，“你知道沈大人叫什么名字吗？”
徐小满提着灯笼的手一紧：“你问这个做什么？该不会是对他有意思？”
“不能说吗？”颜衿不答反问。
“不是不能说，说给你听也无妨。”
徐小满沉吟片刻，像是怕上回裴景言的事再次发生，想了好一会，才开口。
“他叫沈知舟，知就是知道的知，舟就是……”他还没说完，话锋突然一转，“怎么感觉后背凉凉的……”
回头一看，大叫了一声：“哥，你怎么走路没有脚步声？”
“不对，你该不会是在跟着我们吧？”
颜衿也诧异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去，便见肖辞面无表情地解释：“没马。”
徐小满顿时反应过来，静园也是这个方向。
而且他哥的马被他骑回去通知元宝一行人的时候折腾得够呛，眼下估计还躺在马厩里。
他尴尬地摸着脑袋笑了笑：“我竟然把这茬子事忘了。既然这样，哥跟我们一起走呗。”
话音刚落，还不忘把灯笼一把塞回他掌心，语气十分理直气壮：“还你。”
随后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对了，我刚刚说到哪了？”
徐小满边说边熟练地往颜衿站着的方向挪动脚步，让出了一条道。
肖辞左右扫了眼，直接无视了徐小满的安排，漫不经心地从中间挤了进去。
此刻，他的左手边是颜衿和花楹，右手边是徐小满。
巷子有片刻的沉默，安静得仿佛连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花楹只能小声提醒：“徐大哥，你刚刚在说沈大人的名字。”
“哦哦哦，想起来了！舟就是……”徐小满绞尽脑汁，想着说出一句能体现他学富五车的话。
恰好一阵风过，他灵光一闪，探出头往左边看去，满脸笑意地开口：“舟就是一棹春风一叶……”
“舟就是把一大块木头挖空的那个舟。”有人声打断了他的话。
话音一落，三双眼睛齐齐朝他看去，肖辞一本正经地说：“我说错了吗？他不是叫沈知舟？”
“没错没错。”徐小满撇嘴。
还没能炫一回，就被他哥打回原型，这感觉真难受。
他努了努嘴，只能补上一句：“就是划船的那个舟。”
颜衿目光动了动。
原来还真是沈知舟。
她淡淡回：“名字还挺好听。”
又问：“不知婚配了吗？”
此话一出，肖辞面色微冷，趁徐小满还没开口，便抢先回了话。
语气幽幽：“恐怕让你失望了，他早就婚配了。”
“不仅娶了夫人还纳了三房妾室。生下的几个孩子都可以去学堂学习了。”
“对了，其中第二房的小妾白芷最得他宠爱，二人在盛京的佳话可是一段又一段，感情好得如胶似漆，就差没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
肖辞边说边看向颜衿的侧脸，恰好与颜衿转头看来的视线撞在了一起，提着灯笼的手不由得一紧。
她又没问，他突然多嘴提这些市井闲话是做什么？
下一刻，肖辞别开目光，没再继续往下说。
颜衿目光从他脸慢慢移到他手上提着的琉璃灯，默了好一会。
他今日和往日不一样，明明不是怕黑的人，又不是爱凑热闹的八卦人，偏偏提了灯，而且话还多得出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双眼睛幽深似暴雨即将来临前的漫天乌云，活像谁欠了他银子似的。
颜衿压下心头的疑惑，佯装歆羡：“没想到沈大人还是个懂得风月情深之人，连对小妾也这么好。”
她追问：“大人可知白芷是何许人氏？”
肖辞闻言，眉峰微蹙，半垂下来的眼帘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身侧的颜衿理所当然地以为对方是不想回答，转而看向徐小满。
“徐大哥，这事你知道吗？”
“不太清楚。”徐小满摇头。
肖辞还没从没有感情的“大人”二字走出来，眼下又来了一个十分熟稔的“徐大哥”，再加上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听沈知舟的事，心情莫名其妙地不好了起来。
语气不冷不热地说：“你们还挺熟的，不过一会就哥来哥去的。”
徐小满赧然地摸了摸脑袋：“我觉得私下里喊大人太过生分了，才让颜姑娘这样喊的。”
“是挺生分的。”肖辞说。
“原来哥也这么觉得，那就好办了！”徐小满一拍手掌，看向颜衿乐呵道，“以后私下里，你就叫他肖大哥。”
颜衿心尖冷不防颤了一下。
叫徐小满大哥她叫得出来，可要是叫肖辞，不知为何心里头莫名有些抗拒。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推拒，肖辞就迫不及待吐了一句：“我没那么大的一个妹妹。”
颜衿下意识抿唇，耳边话依旧不断：“要喊还是喊我名字，肖辞。”
“辞就是……”
“朱颜辞镜花辞树的辞。”徐小满整张脸写着“这题我懂”的表情，忙不迭地将话头抢过来，想着好好炫一炫他的学识。
“当日颜姑娘同我说的时候我就记下来了，没想到哥的名字也能用，还真是有缘分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