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奶奶呢,我能见她了吗?”
窗沿上有两只躲雨的鸟,一只鸟抬起翅膀,想给另一只鸟遮风挡雨,另一只鸟弯下脖子,把脑袋探进翅膀,任由它护着……
她想起了小时候,奶奶抱着她,她问:“奶奶,为什么你总笑,你不累吗?”
奶奶笑呵呵地说:“娇娇,奶奶有你这个开心果,怎么舍得累。”
“你还不能见她,你林阿姨过的还是太好了,我得让她再“好”一些。”
赵海荣收起笑容,眼里有阴鸷一闪而过。
她想起两年前,奶奶在弥留之际,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却还伸着手,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娇娇,娇娇……”
“宋总,好!”
“宋总,好!”
“宋总,好!”
她手臂上担着大衣,含笑弯腰一一回应,坐回车上,整个人瘫软在驾驶座上,她包里有半包烟,是上次裴之庭抽剩下,她收起来的,没想到有一日,她也会借烟消愁。
“咳……”
诶,这烟怎么有股淡淡的香味?
什么香味?
奶香味?
她怎么有点晕了?
“娇娇~”
裴之庭弯腰往车里看去,唇角上扬,睨向她食指与中指间袅袅升起的烟雾。
宋惜娇虎躯一震,做坏事,被家长抓个正着吗?!
“没……没什么!”她忙把烟一藏,“我这是……”
她手臂撑在方向盘上,眼神移向窗外,好不容易吐出一口气,正想接着说,裴之庭已经直起身,一把夺过她指尖的烟盒,垂眸看着宋惜娇。
“你抽什么烟?!”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宋惜娇舌头打结,眼睛看向别处。
“烟有什么好抽的,我只是……我就是……”
“看你抽那么多,想试试而已。”
裴之庭将她的烟盒装在自己的口袋里,表情严肃,眼神晦暗。
“那也别试了,都别抽了。”
“伤肺。”
娇娇真是给他长脸,恭喜裴之庭,荣获第一个劝妻子别抽烟的丈夫。
库里南的空间很大,可宋惜娇却觉得压抑,空气里满是裴之庭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还有烟草味,她发愣地想着,裴之庭变化可真大,现在身上带了点俗气,肩也宽了不少,更壮了。
一首钢琴曲唤醒了她。
她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是柔软的睡衣,旁边的首饰盒里,两只素戒交叠,她的食指在上面流连。
她最近怎么睡都好累,沾到枕头,眼皮就跟灌了铅似的,往下坠,半梦半醒间,都是乱七八糟的梦境,和往日的回忆。
可再醒来,总又无比清醒。
夜色已深,车窗外是一片又一片的灯火,霓虹闪动,是这座城不眠的眼眸。
裴之庭端着一碗芥菜瘦肉粥,走到她面前,看见她的手指对着那个素戒发呆,脸色复杂地表情又浓重了几分。
吃完粥,她脸红的像苹果,他怎么这样喂她?
“我明天想吃酸的。”
“好。”
裴之庭的指甲被修剪的圆润又平滑,单手握在她脑袋旁的床沿,刚好能盖住她的脸,他的鼻尖碰到她的脸颊,嘴唇抿了抿,动作又轻又柔,像是在呵护什么易碎的瓷器。
暖色的床头灯,在她的注视下,在食指、中指、无名指上都戴了指套。
宋惜娇心里咯噔一下子,“你要做什么?”
裴之庭把她的长发拨到枕头上面:“我来教你,有比抽烟更棒的办法,能赶走忧愁……”
她眼中,有两个自己的影子,又分开,一起缓缓跌落……
“……”
六点半,来电铃声太大,手机啪掉地上了,宋惜娇吓的心脏狂跳,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赶紧伸手去拿,好不容易碰到手机。
一接通,陈垚哭声传了过来,“姐,我说露嘴了,咱妈开车去找赵海荣了。”
大漏勺子!
“你怎么管不住你的嘴!”
宋惜娇骂了一句国粹,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穿上拖鞋,就往楼下跑。
裴之庭抱着被子出来,睡眼朦胧,“你怎么了?”
“我妈要去找赵海荣!”
“你说什么?”
“我说你妈要去找赵海荣!”
“你……”
“……”
裴宇的号码是置顶的,裴之庭立马按着号码就拨了出去。
“裴宇,带人去堵京A·K1681,就那辆粉色的库里南。”
“……”
宋惜娇听着电话,心里发毛,手机也忘了挂,她一边往下跑,一边喊,“让妈别去!”
“妈!妈!”
“我派了人在赵海荣公司附近守着,可是没亲眼看见咱妈的车!”
“现在电话都打不通,姐,我怕……”
“没事,咱妈脾气冲,开车快,你多派点人。”
裴之庭开了车库里最快的布加迪chiron SuperSport 300+,早晨六点半,环路上车子稀少,一路下去,没有人,也没有车,只有冷清的晨雾,裴之庭将油门踩到最底,速度表像温度计一样,一路飙升。
宋惜娇一路沉默,她在心里祈祷,裴之庭能快一些,再快一些。
车内广播插播一条路况。
“江北路,第一人民医院附近路段发生多车连撞事故……”
裴之庭与宋惜娇心跳到嗓子眼。
“啦~~”
他的来电铃声是宋惜娇设的,她很喜欢听,每天都要听一遍,是回忆,是再也回不去,回去也没人在了。
“刚被救护车送进去,正在抢救。”
“嚓……”
车子掉头,直奔医院。
医院抢救室门口,宋惜娇哭得肝肠寸断,手机被她攥得粉碎,她不停祈祷,母亲一定要平安无事。
裴之庭盯着“手术中”三个字,沉默而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攥成拳头,身体几乎僵直,像是强撑着不让眼中的焦虑溢出来。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她会崩溃的,她会活不下去的。
“裴之庭,我后悔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我不知道。”
宋惜娇哭着摇头,“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全是下意识,心脏像是被人扯着,生疼。
陈垚与陈韫也赶来了,裴之庭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
陈垚见惯了裴之庭温和的面孔,如今乍见他的冷意,如芒在背,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