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右府到处都洋溢着丰收的气息。
原本亩产只有三百来斤的稻谷，今年的亩产竟然能达到五百多，甚至还有突破六百斤的！
农户的嘴角高高扬起，辛苦了大半年，这场丰收让人心头火热，明年要种更多的庄稼！
大户们心里五味杂陈，田是他们租出去的，农户也按文书他们交租，但他们还要纳粮啊！
亩产上去了，租子也比以前收来的多了，但心里就是有种自己家的粮食要交给官府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人十分焦灼。
陆真大约知道这些人都在想什么，她也不玩虚的，直接按照各县上报的土地确权名单来计算应纳税粮，让税务司带着兵丁去各县收税。
税务司也不是年初那个刚上岗的样子了，他们在现场拨算盘珠子的速度飞快，大户们的心都在哗啦哗啦滴血。
“这些人拨算盘怎么这么快，我看我们村老账房一个一个核对了才拨的。”
“那可不，听说税务司这群人还有拨算珠比赛，输了的人要核对总账，所以一个个都练就了这一身本领。”
“这去哪儿能学？”
那人指了指招工处：“你去那边问问，他们经常招人来培训，过关的就会往集市送去当账房伙计，不过前提是你识字会写，要是不识字也不会写，还是歇了这心思吧。”
年青小伙子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他家里穷兄弟姐妹又多，别说读书的机会了，就连吃饭都吃不饱。
不过今年情况好了些，吃饭起码能吃个半饱，这次收成后家里添饭都敢压碗了。
若是他能够识字会写，学会一门技能，赚钱的机会肯定更多。
“那里怎么围了那么多人？”
旁边的人笑了起来：“那些都是在看今年要纳多少税粮的，听说咱们县纳粮最高的是万老爷，得缴十万斤税粮呢！”
“他田地多，租子也多，缴了以后还有粮食卖呢！”
“那不止，他还有商铺，每月都得交税，我要能有他这么富，这点税算什么......”
“美得你！赶紧回去多种几亩地吧！”
人群吵吵嚷嚷，小伙子推着纳粮的车顺着人群往前走，他盯着那双拨弄算珠的手，期盼着自己也能靠双手过上好生活。
这是他最真实也最朴素的想法。
可变故，来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各地的税粮才刚收好入库，景帝下旨立舞阳公主刘长宁为皇太女，执掌兵部、户部，行监国议政之职。
消息一出，兖王直接在封地喊话，求祖宗显灵，惩治不孝子孙，莫要将大庆江山拱手于人！
西宁王上密奏表示反对，反对的理由是舞阳公主没有治国经验，不堪大任。
至于刘衷，就更直接了，扯了个“清君侧”的旗号，在幽州召集了两万人马，准备入长安铲除奸佞、扞卫江山社稷。
其余几个都在封地装死，想要去长安试探的人有了，说出名不顺言不顺的人也有了，他们就准备观望一波，择机而动。
朝中也有大臣拼死反对此举，称这是继女子科举后又一亡国昏招，气得景帝当场吐了口血气晕过去。
如此变故一出，刘衷就叫嚣得更厉害了，就连西宁王也开始调兵遣将，但陇西卫却没有动静。
陆真坐在府衙里坐了半日，最终将人都喊来了。
“如今朝局变动，诸君有何见解不妨交流交流。”
他们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陇西卫投靠了西宁王，陇右首当其冲就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除非他们自己膝盖软，选择跪下，搏一个从龙之功。
东边的幽王来势汹汹，对长安势在必得，到时候搞不好从龙之功变成了黄泉催命符。
若是誓死拥护景帝，那就是承认景帝的继承者舞阳公主的合法性，也该拥护她，可如今舞阳公主参政这么久，就干了豫州赈灾一事，在民间的声望弱得可怜。
这都是皇权权力更替的带来的困境，陆真顾虑的却只有一个问题：谁掌权能够继续推行陇右的政策。
与她共事快一年了，赵通判等人也都将她性子摸得七七八八，看似在站队，其实要站的还是自己坚持的政见。
“下官以为，幽王远在幽州尚未可至，但西宁王就在雍州，三日就能到，不得不防。”
“如今幽王狼子野心天下皆知，朝廷必定会让边陲兵马调动入关勤王，边陲恐生变故。”
“秋收在即，内乱一起，百姓恐怕只能眼睁睁看着粮食被充作军粮了。”
陆真听到这句话，眼神就坚定了下来。
战乱的受害者永远是百姓，无论选哪个，都一定要保持府内的稳定，自己强大了管它谁当皇帝，将陇右当粮仓是不可能的！
“诸位言之有理，来人，速去请熊将军。”
她转头看向赵通判、袁同知等人，又看了一眼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许光，说道：“府衙的公务交给赵通判、彭推官来处理，袁同知随本官去见熊将军，许光陪同。”
“这段时间，府外的集市暂停开业，所有人撤回陇右，驿站照常收集信息，及时上报汇总给本官，这件事交给几位师爷和杨管事负责，派人传话给他。”
“如今情况不明，本官的选择是先苟住，看清楚脚下的路再出发。”
众人领命拱手离去，袁同知和许光被留了下来，陆真掏出敕令和手谕，两人接过来看了一眼，十分震惊。
没想到陆大人简在帝心啊！
“一个半月前，本官收到了陛下的密令，准允本官在危急情况可以接手陇西、陇右及九原的二卫三府，敕令在这里。”
“这一次陇西卫没有反应十分不正常，等熊将军一到，本官将要求陇右卫原地募兵补充兵力保卫自身，即刻出发去陇西卫，要求许将军将西宁府守好。”
“其次，写一道文书给九原府，准允其就地募兵保卫九原，看好襄定和雁门，防备幽州卫突袭。”
在这个信息落后的时代，信息是有时间差的，她能收到的消息，说明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
但愿一切都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