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利见齐湛背脊微颤就知道他们之前的设想是对的,眼前这位马家姑爷,正是他们要找的‘尸骨’。
十三年前战死的征西大将军,平国公府的大公子——上官玄策。
他本人未曾见过大将军,因此不知他是何模样,但是世子爷见过,还曾在大将军麾下磨练过大半年。
显然世子爷是认出他了。
吉利不禁看向小脸拧巴在一起的马司琪,这可是连儿子都有了啊。
别说,之前没觉着有多像,可现在真觉得这小子的眼睛像大姑娘,又明亮,又狡黠。
说起来,上官大将军当年在军中就有个别称叫玉面狐狸,原来两姐弟都遗传了父亲的眼睛。
吉利担心自家世子爷会突然上去质问,毕竟大姑娘是世子爷放在心里疼着的人,就算嘴上一个字都没吐露过,可他们这些下属哪个不知道,世子爷对大姑娘有多看重。王府里养老的和公公还时不时提醒他们要帮着好好照顾大姑娘,说世子爷看上个女人不容易,千万别怠慢了,让人给跑了。
“爷,您可得冷静。大将军不是那等始乱终弃的小人……事出有因,事出有因啊。”
这始乱终弃娶个公主,还有道理,取个商户女子,那就没道理了,大将军怎么说都是国公府的嫡长子,国公爷,是名正言顺的爵位继承人人,与侯府大姑娘陆苑仪是青梅竹马,成婚后又是人人钦羡的一对伉俪,这般前途似锦,如花美眷在旁的日子不要,看上一个土地主家的闺女,窝在这鸟不拉屎之地当入赘女婿,生的儿子还不跟自己姓,说什么都是不合常理的。
齐湛哪会不知道这些,他就是控制不住地生气了。
眼前的人就是她的亲生父亲,却从她出生起就未在她身边守护,至亲之人更将他的死归咎于她身上,落了一个丧门星的名声,为此,至亲之人更是对她疏离苛待,多有磋磨,素不知造成这一切源头的人,竟然还活着,活的好好的。
齐湛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可这事算是触到他的逆鳞了,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隐隐流泻出腾腾杀气,尤其是看马司琪的时候,更是有点燥。
袁仪,也就是上官玄策,敏感地察觉到了,十分不解为何此人突然就这副气势汹汹的态度了,莫非是看到顽劣的儿子跟着一起来了,想起之前抢剑的事了?
“爹,你看他凶不凶,你还要我和他道歉做什么?”
马司琪显然是随了爹的性子,也是个心思细腻的,别人都还没注意到,他这小娃已经发觉了。
“还不是你自己惹出来的。”
“爹啊!我还是不是你生的啊?”
“就是亲生的才这样。去,给人道歉去。不许敷衍了事。”
马司琪不想去,磨磨蹭蹭地往齐湛那挪,跟乌龟似的。
“琪儿!”上官玄策喝道。
“知道了啦,爹,这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我腿短,不是故意走得慢。”
齐湛见此,吐了口气,压下心中的不满,回道:“致歉不用了,小事而已!”
“爹,你看,他自己说不用的,我不要去了。”
马司琪立刻扭着小屁股跑了回来,跑到亲爹的轮椅后头躲着。
上官玄策朝齐湛道:“犬子顽劣,让公子你见笑了!前几日他觊觎你的剑,理应当面致歉。”
“只是小事。望恩公不必太苛责令郎。齐某还未感谢恩公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罢了。公子不用放在心上。来,请坐。”
马司琪见不用道歉了,便从轮椅后头探出脑袋,朝齐湛做了个鬼脸,做完又缩了回去,自是引来上官玄策的一番教训,被骂惨了,他也就收敛了。
齐湛的心思也没在这小娃娃身上,而是在上官玄策身上。
自他从马司琪身上发现那块玉佩时,他便让吉利查过,知晓这位马家的入赘姑爷是十三年前被省亲归来的马家姑娘从路上捡回来的,因是十三年前的事了,庄中的人也记不得太详细了,只知道这位姑爷被捡回来时,伤势极重,大夫都说救不活了,却命大的又挺了过来,但一双腿废了。
醒后,他记忆全无,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更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因这故,无处可去的他便留在了马家庄,后来马家大掌柜偶尔发觉他对数字极其敏感,又十分聪明,便教他做起了生意,没想他天赋异禀,一年后就帮着马家拿下了一个好几年都没谈成的买卖,至此入了马家家主马一刀的青眼,提拔他做了马家几个大铺子的掌柜,再后来,年方十七的马家姑娘喜欢上了他,只可惜他双腿残废,马家老爷就是觉得他不错,也不可能将女儿嫁给她,他自己也似乎没有那攀龙附凤的意思,勤勤恳恳地为马家工作。但是马家姑娘不肯死心,并将马老爷子精心挑选的亲事全给弄砸了,生生等了他六年。最后马老爷子实在拗不过女儿,只得同意。
两人是七年前成的亲,成亲一年后,马家姑娘有了身孕,怀胎十月生下了马司琪这个马家的小金孙。
起初,齐湛听到这些,也以为这可能只是个巧合,毕竟朝廷的情报都说大将军战死于黄石山,付冬不也是在山中找了十三年吗?
但那玉佩难道也是巧合?
后来马家庄一个老仆又提及了一件事,说这位姑爷虽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但昏迷之时,总模模糊糊地念着一个名讳——袁仪。
正因老念叨这个名讳,他才会在自己不知姓甚名谁时起了这名字
恰恰是这个名字,让齐湛愈发笃定这不是巧合。
他当年念叨的可能不是袁仪,而是苑仪,他结发妻子的闺名,再加上马司琪身上的那块玉佩,他更加笃定,司琪这名字恐怕就刻在那块玉佩上,他虽因为失去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冥冥之中他给自己起的名字,给儿子起的名字,都与自己的过去有关,又或者他是想依靠这些不与过去断了联系,又或者仅仅是一种念想吧。
如今看,他算是用对方法了,真让人找到他,也认出他了。
问题是一个过了十三年都想不起自己是谁的人,要怎么让其恢复记忆,知晓过往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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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酒饭,也算宾主尽欢,上官玄策侃侃而谈之间,即便是不相熟的人也会察觉出他的不凡,谈吐、气魄,才学,哪是一个土地主家的女婿能有的风采。
齐湛也发现到,马家的仆人对这位姑爷十分恭敬,并不以他是入赘的女婿就怠慢,大有认他是马家当家主人的意思。
酒过三巡后,马氏寻了过来,叮咛自己的夫君,不可多饮酒。
两人看上去很和睦,俨然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加上马司琪时不时在两人中间撒娇,呈现的是一副合家欢乐之态,这让齐湛觉得刺眼,神情不自禁地又冷了下来。
“齐公子,可是酒菜不合口味了?”上官玄策察觉了他的不妥。
两人刚才十分融洽,这会儿他却变了脸,让他着实想不通。
“不是。”
“齐公子不要客气,若是有什么不满的,大可提出来。”
齐湛深吸了一口气,冷眼看向他,“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位故人……”
“哦,何故会想起他?”
“不瞒恩公说,恩公与他极像……”
语气很平常,仿佛只是有感而发而已,一旁的马氏却突然一颤。
上官玄策倒是有了兴趣,问道:“不知齐公子的故人是何人,在下是否有幸能识得……”
齐湛淡淡地笑了笑,“故人已逝。只是现下有些想念,顺口提及,望恩公见谅。”
“不妨事,可见齐公子是个重情之人。”
“他算是我的恩师,年少时我曾跟随在他身边历练,受益颇多。”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应该的。不过斯人已逝,齐公子还是莫要太伤感了。”
齐湛听闻,突然执起酒杯,猛喝了一口。
上官玄策只以为他是想起这位故人,心中惆怅了。
“齐公子少饮些,方知借酒消愁愁更愁!”
齐湛却略带愤怒地冷笑了一声:“恩公有所不知,我这位恩师逝去后,师母伤心欲绝,动了胎气,难产生下一个女儿,师母心伤难愈,熬了不到半年也跟着去了,至于两人女儿之后却被至亲之人当成了不祥之人。”
“这是为何?“
“因算命先生说正是她克死了自己的父母。“
上官玄策听闻,立时不喜的横眉道:“荒唐!!这等信口雌黄之事竟也有人信。年幼失怙已是可怜,该当万般疼爱才对,稚子何辜?鬼神之说,本就是庸人自扰。“他用力拍向桌子,“这……这简直可恨!”
吉利在一旁听了这话,忍不住点点头,对嘛,这才是亲爹,何况这亲爹都没死呢。
马氏见状,安抚道:“你气什么,那是别人家的事儿。”
“不是啊,娘,我听着也来气。那我出生的时候,祖父养的宝儿没了,那岂不是也是我克的?”
宝儿是马老爷子养得一条猎犬,十分的喜爱,养得毛色油亮,却不知道怎么的在马司琪呱呱坠地那一天死了,他会知道还是马老爷子自己说的,后来马老爷子又养了一条狗,也叫宝儿,马司琪常带着这条狗去林间玩耍。
马氏喝道:“胡说八道什么,它那是寿终正寝了。”
那是条老狗了,十五岁了,有几条狗能活到这个岁数。
“那不就是了吗,狗会寿终正寝,人也会啊……”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死不死的。吃饱了就给我回去练字。”
“哦……”马司琪撅了撅嘴,觉得娘亲有点反常,平常都不会这么凶他的,“回去就回去,但我不要练字,我找宝儿玩去。”
他跳下椅子一阵风似的跑了。
马氏在后头叮咛道:“不许吵你祖父!”
说完,她回头对着上官玄策道:“夫君,时辰不早了,也该让客人回去休息了。”
“不忙事。齐公子,那后来呢,这女儿可安好?”上官玄策听不得那些迷信害人的事儿,上了心了。
“不好,她七八岁时因这恶名,被自己的外祖母关进了一个破院子自生自灭。”
“岂有此理!”上官玄策又狠狠拍了一记桌子,可又觉出些不对来,“为何是外祖母?她父亲的亲族呢?”
“早将她驱逐出家了,早年还是这位外祖母心善,将她接回家去养,只可惜人言可畏,恶名不减,反而越演越烈,终是叫她众叛亲离了。”
上官玄策心中唏嘘,天下竟然又如此凉薄愚蠢的亲人,竟让一个稚子背负此等不幸。
若是常人听了,也就唾骂几句,可是上官玄策是个心思细腻的。
“齐公子,以你的性子,断不会在知晓这件事后束手旁观吧,即是你恩师之女,便算是你的小师妹……既然亲人不善,你便可以接手抚养。”
这世上往往缺的就是相助之人,但凡有人愿意相助,这被亲人唾弃的孩子就不会过得太苦。
吉利听闻,心道:不愧是被称为玉面狐狸的大将军,心思细啊。
齐湛笑了笑,放下一直把玩的酒杯,缓缓起了身。
上官玄策抬头看向他,不知他意欲为何,刚想出声问一句。
噗通一声,齐湛突然就在他面前跪下,并恭敬叩首。
“岳父大人在上,无咎此来便是向您求娶爱女的!”
“噗——!!”吉利惊得将倒进嘴的酒,全数喷了出来。
爷啊,您这一招也太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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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看到这你们肯定急,放心,今天上架。
二更!
11:55 还有一个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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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招叫——先斩后奏!
对付失忆的人,就是要往死里刺激!!!
繁星:mmp啊!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