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还不清楚前因后果,很难找出解决的办法来。”她低声道。
图南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国王。
“在这里最清楚前因后果的,应该只有他了,可惜他现在这副样子,恐怕我们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唐苑也看了一眼国王,抿了抿唇,说:“我有办法。”
“什么?”
唐苑取出一瓶药水,蓝色的液体在玻璃瓶中微微晃荡着,折射出幽微的光芒。
“喝了就会知无不言的药水。”
图南微微瞪大眼睛,唐苑的技能卡多得简直超出她的想象。
“这个药水听上去很厉害,实际上很鸡肋,只有人的精神在毫无抵抗的时候喂他喝下去才有用,在副本里几乎用不上,不过现在倒是刚刚好。”
唐苑走到一旁的桌子边倒了一杯水,将瓶中的液体倒了几滴进去,然后端着水杯走到国王身边。
“陛下,您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喝杯茶水压压惊吧。”唐苑轻声说道。将手中的茶杯举到国王嘴边。
国王茫然地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动作将那杯水喝了进去。
图南也走了过来,有点紧张地看着国王。
他喝了药水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依旧呆呆愣愣的。
“你在贝丝夫人身边应该比我了解得更多一些。”唐苑退后两步看向图南,“你来问吧。”
“一年前贝丝夫人真的产下了一个死胎吗?”图南直接问道。
国王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看他的反应,图南就知道这件事的真相没有那么简单。
国王的口中发出“咯吱咯吱”的牙齿摩擦声,他似乎在努力控制些什么,但还是缓慢地从口中吐出两个字。
“不是。”
她们并不觉得惊讶。
“是你杀了那个孩子?”她又问道。
“我没有杀他……”国王僵硬地说道,“是王后,王后杀了他!”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图南的预料,她与唐苑对视了一眼,又问道:“王后为什么要杀那个孩子?”
“因为她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她孩子的地位。”
“你作为孩子的父亲,就这样任由她杀死你的孩子?”唐苑皱着眉问道。
国王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你明白什么,身为国王,我有多么身不由己……”
她们从国王的口中,终于将这个故事的真相拼凑起来。
国王最开始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王子,先王拥有很多孩子,他并不是其中最出挑的一个。
而王后的家族则极有权势,王后的家族有心扶持一个傀儡国王,等到王后生下王子之后,再由这个孩子继承王位,就能将王位牢牢掌控在自己家族手中。
而国王,就是他们挑中的傀儡。
他生性软弱,极易掌控。因为得到王后背后家族的帮助,王位的有力竞争者一个个死于非命。
他就这样登上了王位。
王后的身体并不好,生下菲尼克斯之后就有医生说她的身体不再适合生育。
所以王后不允许王宫之中出现任何能和她的孩子争夺权利的人。
哪怕只是一个未知男女的婴儿。
孩子一生下来就被掐死在襁褓之中,国王看到的甚至也只是一个浑身青紫的孩子。
他不是不知道王后的所作所为,只是选择了沉默。他默认了王后的行为,并且与她一起欺骗了贝丝夫人。
贝丝夫人当初所以为的王后的“恻隐之心”,如今看来,更像是一个笑话。
不知道王后当初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将那个被掐死的孩子抱到她跟前,眼见这个失去孩子的母亲痛心疾首、泣不成声。
图南听完来龙去脉,忍不住怀疑道:“这个药水……能确保他说的是真的吗?”
唐苑沉重地点了点头,“他说出的话在他的认知中必定是事实,他是不会说谎的,只是……”
她迟疑了一下说道:“既然如他所说,孩子是王后让人掐死的,他为什么害怕成这样?”
“也许是他心虚。”图南冷冷扫了国王一眼,“难道就因为他没有动手,他就不是凶手了吗?”
“所有漠视这条生命的人,都是凶手。”
“可是我们不得不保护他。”唐苑叹了一口气,“至少不能让他死在自己的梦里。”
图南回忆起刚才贝丝夫人的样子,有些头疼。
“根据我的推测,那个孩子会在月圆之夜,也就明天晚上真正的‘出生’”图南走到窗户边,将窗户关上,回头看向唐苑,“你觉得把他藏在哪里才算安全?”
*
她们能把国王藏在哪里呢。
图南思考了一晚上,也没能想出在这王宫之中,究竟哪里是安全的。
天很快亮了。
微薄的晨曦穿过层层云雾,夜空中挂了一夜的红月终于暂时隐没。
早晨的日光不算刺眼,一夜没睡的脑子有些混沌,图南仰头看向天空,还是被初晨的日光刺激得眼眶微微发酸。
原本浑浑噩噩的国王终于清醒了几分,浑浊的眼睛转了转,诧异地看向图南与唐苑。
“你们怎么在这里......”他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脑子疼得厉害,喉咙沙哑得不正常,一说话嗓子就像被刀片割过一样疼。
“陛下,您不记得了吗?”唐苑低着头,恭敬地回答道,“昨晚贝丝夫人来看您了。”
国王脸上松弛的赘肉抖动起来,模糊的片段从他脑子里浮现出来。
“你胡说什么......”他试图自欺欺人,想放大声音驱散自己的恐惧,嗓子的疼痛却让他的声音嘶哑难听,犹如恶鬼,“昨晚我很早就休息了......我吩咐过谁都不许来打扰我。”
图南默默地从一旁拿来一面镜子举到他眼前。
脖颈处刺目的抓痕让他无法再欺骗自己。
像是终于想到了那个可怕的画面,他浑身颤抖起来,脸上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
“是梦,是梦。”国王嘴唇蠕动了几下,挤出几个音节。
“您还记得,那个孩子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吗?”图南忽然问道。
国王脸上的表情更加可怕了。
他怎么会不记得。
一年前的夜晚,那个孩子降生了。
除了贝丝,那个夜晚的所有人都对真相心知肚明,又心照不宣地咽下了真相。
“贝丝夫人说,今晚他就会‘出生’了。”
国王的神经终于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之下绷断了。
“我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他嘶吼着,“该死的是王后,是他!”
“您冷静一点。”图南轻声安抚他,“您才是国王,我们都是忠于您的,当然会竭尽全力保证您的安全。”
国王双目赤红,整个人散发着绝望的颓丧感。
“你们?你们有什么用!”他抱着头神经质地喊道,“他是不会放过我的,他恨我,他要报复我!”
唐苑也走到他跟前,循循善诱:“人不是您杀的,您何必害怕呢,恐惧没有意义,不如想想怎么躲过今晚。”
国王愣了愣,抬头看向她:“难道度过了今晚,他就不会再来找我了吗?”
“是的,他将永远消失在您眼前。”唐苑肯定道,“过了今晚,您就可以从这个噩梦中醒来了。”
她在试图催眠国王。
只要让国王相信这一点,他就可以从自己给自己编织的这场噩梦之中醒来。
“可是......他怎么会放过我呢。”国王双眼发直,喃喃说道。
“藏在他找不到你的地方。”图南在一旁轻声说道。
“找不到......的地方?”
图南看向窗外,阳光驱散了四周的云雾,昨晚的一切在日光下如同一场阴暗潮湿的幻觉。
“或许月光无法到达的地方,才是安全的。”
他出生于月圆之时,力量会随着血月进一步提升,阻绝月光则会降低他的力量,那么是否月光无法到达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呢。
国王低着头喃喃自语,忽然猛地抬起头,激动地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它永远都找不到我......找不到我......”
他眼中一瞬间爆发出神采,带着一种诡异的亢奋,让人情不自禁皱紧眉头。
“来人......来人!”
*
图南回到贝丝夫人的卧室。
卧室门紧闭着,她轻轻叩响房门,里面很快响起贝丝夫人熟悉的声音。
“请进。”
图南推开门走进去,忍不住皱了皱眉。
——房间里太昏暗了。
所有的窗户都被厚重的窗帘掩盖着,房间里只点了一根蜡烛,昏黄的烛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其它地方都昏暗一片。
“贝丝夫人?”图南一时间没有看到对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你来了。”
贝丝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图南吓了一跳,侧过头才发现对方一直站在门口的阴影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您怎么在这里。”图南定了定神,笑着说道,“该用早餐了。”
“我没什么胃口。”贝丝夫人从阴影处走出来,她走到那根唯一点着的蜡烛旁,将蜡烛举了起来,放到房间中的桌子上,在桌子旁的沙发上坐下。
沙发上摆着那个依旧沾着猩红液体的枕头,贝丝平静地将枕头拿了起来抱在怀中。
昨天天亮之后,贝丝的状态显得很正常,而现在,她的状态更趋向于夜晚。
她很冷静,冷静得甚至有些瘆人。
贝丝抬起眼睛看她,轻声说道:“你知道吗,一年前的今天,是我生下他的日子。”
图南头皮微微发麻,但还是忍耐着回答道:“我知道。”
“他很健康,我怀了他十个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在我肚子里一天天长大,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越来越强烈,他会踢我的肚子,像是在让我和他玩......”
贝丝声音越来越轻,图南需要非常认真才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生产的前一晚,我还感觉到他在动。”贝丝咬着牙,“可是我好不容易把它生了下来,他们却告诉我生下来的是一个死胎。我看过他......浑身青紫,小小的身体已经僵硬了......我不相信,不相信......”
“您不相信他死了,还是不相信您会生下一个死胎。”图南轻声问道。
贝丝口中发出绝望的笑声:“这有区别吗?对一个母亲来说,这都是无法接受的酷刑。”
“不过......”贝丝顿了顿,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微笑,“我的孩子心疼我,不忍心让她的母亲伤心,他回来了......”
她低下头,看着怀中的枕头,轻声说道:“他回来了。”
“他告诉我,他很虚弱,他需要营养......”
贝丝低着头,轻轻摇晃着手中的枕头,“只要有了营养,他就能出生了。”
“营养?”图南大概已经猜到了那是什么。
“只有血亲的骨血,才能重铸他的身体。”贝丝抬起眼睛,现在的她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捧着唯一的珍宝,满脑子只有令他重生的执念。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她歪着头问道,“伊思,你会帮我吗?”
图南背上涌上一股寒意。
贝丝将怀中的枕头轻轻放到沙发上,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然后转身举起了手中的蜡烛。
蜡烛的火焰微微晃动,散发出的光芒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身后的影子慢慢地拉长。
如果图南回过头,就会发现一团黑影从影子中分离开,一点点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爬去。
她忽然感觉掉进了冰窖里,整个人冻得几乎要发抖,在某个瞬间冷意达到极致。
她眼中被黑雾笼罩,又一点点散开。
“沃菲......帮你的......”
“图南”轻声说道。
她的音调最开始还有些奇怪,但很快就已经和平常无异。
“图南”又同手同脚地走到一面等身镜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似乎是觉得嘴角的弧度有些奇怪,她反复调整着嘴角勾起的弧度,最终定格在一个合适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