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到平地了......”钟晨暮摸了摸有些发麻的屁股和身上被安全带紧紧勒住的几处。
刚才从磁器口一路返回翠云廊,郭陵将车开得飞快,车上几人一直在上上下下。
只不过,当时他们处于逃命的紧张与亢奋当中,没有特别关注这样的颠簸对肉体的冲击。
现在,显然算是逃脱成功,精神一放松下来,肉体便趁机跳出来诉苦。
郭陵也短暂地将双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使劲搓了搓,晃了晃,又重新抓回去。
“我的妈呀,从来没开过这么刺激的车。”
后座的刘老头摇了摇脖子:“我差点以为我今天要交代在你车上了。”
郭陵回头瞪了他一眼:“老头子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不过,你这车质量可真好,简直开出了装甲车的感觉,什么牌子?”
“迪亚比。”
“迪亚比......迪亚比......”刘老头小声念叨了几遍,突然不怀好意地笑道:“这个名字如果念得稍微快一点,就像是骂人了。”
范婷白了他一眼:“老不正经。”
郭陵将话题引回正轨:“我们现在怎么办?我觉得得赶紧回根据地吧,需要通知大家准备好战斗,我们面对的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畜生!”
钟晨暮点头:“肯定是要通知的,不过,不需要等我们回去才做这件事,否则又要耽误几个小时时间,而且天在下雪,刚才是为了逃命,所以你开得飞快,现在路好走了,反而要小心点,以免打滑。我现在就给热月她们发消息,让她们准备起来。”
说完这番话,钟晨暮自己都感到一丝诧异。
“我才是一个大一学生啊,这像是我能说出来的话吗......”
不过,他并没有迟疑半分,很快便给热月、果月和获月发去了消息。
消息的内容刚才在上下颠簸之间便已经想好,现在只是付诸打字而已。
主题其实就是八个字:放弃幻想,准备斗争。
很快,他便都收到了回复。
然后,他冲着郭陵说道:“这次往富乐宫方向开,从那边再北上,把我放在乐游亭,你们先回去。”
“不行!现在这个局面之下,你一个人太危险了!”郭陵直摇头。
他很清楚,刚才皮尔斯和那帮人真正要抓的,是钟晨暮而已。而他们其他三人都是不得不抓的目击者。
“没事,也不用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把这帮人想得无所不能。毕竟我们要知道,无名市参与这个‘归一’游戏的只占总人数的万分之一,绝大多数人依然在过着平常的生活,葡月也好,皮尔斯也罢,虽然杀红了眼,但是应该不会去动那些非游戏参与者。无论是葡月杀掉雾月,还是花月与牧月队的火拼,都是发生在相对封闭隔绝的区域,前者发生在翠云廊入口的大礼堂,而后者则发生在富乐宫体育场里,当然是那座已经废弃不用的老体育场,而不是现在的新体育场。这样一来,他们可以通过控制事情的传播,甚至将这个两个地方永久封闭来解决问题。所以,我们单独行动的时候,只要别落单,而且尽量避免偏僻的地方,就还好。更何况,现在乐游亭一带属于我们第一组的根据地,获月队一直在那里呢。她对于团队的掌控能力还是不错的。”
“你怎么知道花月和牧月队是在体育场里火并的?”
“你别忘了,因为他们都是第二组啊,而我们这次南下的任务之一就是帮助第二组尽快决出优胜队,自然需要掌握他们的安排,只不过,没想到他们在体育场里竟然是在火拼......”
听完这番分析,郭陵心里宽慰许多,于是在他们南下时曾经纠结过的那个路口往东方一拐,上了通往富乐宫方向的大路。
路的确越开越宽了。
雪花当中,整个天空全是灰白色,道路前方远处的高楼大厦都显得神秘而巍峨,像一尊尊武士,守护着这片土地。
“我感觉我们正在往文明的方向驶去。”范婷说:“因为我们此前所经历的实在是太野蛮了。”
“是啊,回到人世间的感觉真好,说实话,经历了刚才那些场面,我突然发现,我其实还是想多活几年,那次在乐游亭跳楼自杀真是太荒唐了。”刘老头也表示同意。
“说得好像谁没自杀过一样。”范婷撇了撇嘴。
“提到这个,你们仨还真是半斤八两呢。”钟晨暮忍不住插嘴。
“......”
慢慢的,道路两边的店面和高层房屋多了起来,原本只有行道树和植被的地方现在被各种各样的房屋占满。
路边的人气也逐渐增多。
人们行色匆匆地在雪中奔走。
他们头顶上都没有光环。
四人从未如现在那样喜欢这样的环境和氛围。
又驶过一幢小高层之后,右手一侧突然又变成了杂草丛生的空地,在周边的现代感之中显得格外不合群。
而空地的中央,正耸立着一座体育馆。
这就是富乐宫体育馆旧馆了。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入口已经紧闭,仿佛一个在闹市区隐修的出世高人。
在大雪的装扮下,它此刻被圣洁的白色铺满拱顶,显得格外肃穆。
但车里的四人不禁产生一种反胃的感觉。
他们知道,在这安静、洁净而庄严的外表背后,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他们难以想象,待到大雪过后,冰冻结束,体育馆里那上千具尸体又该发出怎样的恶臭,给周边的居民带来多大的困扰。
“我必须得去找梁爷了......立刻,马上!”
钟晨暮想到这里,对郭陵说:“开快一点,我要去乐游亭。”
“好熟悉的台词。”郭陵说。
“嗯,前面再加上‘师傅’两个字,便更熟悉了不是?”
“......”
汽车已经驶过了体育场,而刚才在车上他们并没有发现,体育场的周边并非是一个人都没有。
至少,有一个女人此刻正站在体育场入口处不远的台阶之下,她穿着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将帽子套在头上,遮蔽了她那错落有致的身材,那头秀发和半边脸,满眼空洞地望着体育馆的入口。
她的脸上满是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