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保宁府北门外三十里,一堆衣衫褴褛的后生正在嘉陵江东岸山坡上的树林里聚集,这二十来人原本也是新摇黄,在保宁府周边打家劫舍了一个多月,过着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这五支摇黄队伍原本就有一些人相互认识,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几支队伍竟然熟悉了起来,大家一合计,准备合力做一票大的活儿。
“狗哥,你说有票大生意,什么生意?”一个壮实的青年问道。
“大家过来看。”那叫狗哥的人中等身材,身体虽瘦,却是有些力气,他指着树叶间隙。
那壮实的青年看看了,“狗哥,就是树缝,不能吃不能卖的。”
狗哥笑了笑,戳了戳壮实青年的脑袋:“牛娃儿,你什么时候能用用脑子喔。”
牛娃儿悻悻地傻笑。
“狗兄弟,别卖关子了,快告诉咱们。”邻村的二秀才催促道。
“大家看见大江面上没有,都有些什么东西?”
“没什么啊。”牛娃儿不解地说。
“再仔细看看。”
“船?”二秀才终究有几分鬼灵精。
“这可是清军运粮的船,上面有清兵。”旁边的一个摇黄头领秦三地毕竟见过世面。
“老子找的就是粮食,你们怕啥?”
“船上情况你知道吗?”秦三地小声
“我这几天都在码头上干活,老板让我往这船上送些吃的,我这也可以得些汤水喝。这种船我仔细观察过,大概每船有粮百石,一批船就超过两百只,每次靠岸歇息,这些人便醉得死去活来,咱们只要将他们灌醉,咱们便可以随便拿。”
“咱们就学梁山好汉智取生辰纲。”二秀才说道。
当日粮船行二十馀里水程,都是急流险滩,十一个军汉思量要靠岸歇凉,被钱志拿着藤条打起来,喝道:“快走!快点赶路。”众军人看那天时,四下里无半点云彩,其时那热不可当。当时钱志催促一行人在江水道里行。看看日色渐西,那石头上滚烫,纤夫脚疼走不得。众军汉道:“天气这么热,真是要晒死人。”钱志喝着军汉道:“快走!赶过前面小码头去再说吧。”当时纤夫拉着船靠了码头,十多人都去岸上松树荫下睡倒了。钱志说道:“完犊子了!这里是哪里处,你们却在这里歇凉!起来,快走!”众军汉道:“你便剁我做七八段,我去不得了。”钱志拿起藤条,劈头劈脑打去。打得这个起来,那个睡倒,钱志无可奈何。
钱志正在松树下歇气,只见对面松林里影着一个人在那里舒头探脑价望。钱志道:“我说吧,这不就是歹人来了!”撇下藤条,拿了朴刀,赶入松林里来,喝一声道:“你这厮好大胆,怎敢看我的行货!”只见松林里一字儿摆着七副担子,七个脱得赤条条的在那里乘凉。一个人鬓边老大一搭朱砂记,拿着一条朴刀,跑到钱志跟前来。
七个人齐叫一声:“啊!”都跳起来。钱志喝:“你们是甚么人?“那七人道:“你是甚么人?”钱志又问道:“你们是不是坏人?”那七人道:“你颠倒问,我等是小本商人,那里有钱给你!”钱志道:“你等小本商人,偏我有大本钱。”那七人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钱志道:“你等且说哪里来的人?”那七人道:“我等弟兄七人,是保宁府人,贩些早收的绿豆黄豆去广元换些粮食,从这儿路过。听到多人说,这里黄石滩上如常有贼人打劫客商。只是天气太热,没法子只能在这林子里歇一歇,待晚凉了行。
只听得有人上冈子来,我们只怕是歹人,因此使这个兄弟出来看一看。”钱志道:“原来如此”。钱志把朴刀插在地上,跑去一边树下坐了歇凉。没半碗饭的功夫,只见远远地一个汉子,挑着一付担桶,唱着歌上码头来。那汉子口里唱着,走上码头来,原来是牛娃儿,他在松林里头歇下担桶,坐地乘凉。众军看见了,便问那汉子道:“你桶里是甚么东西?”那汉子应道:“是米酒。”众军道:“挑往哪里去?”牛娃儿道:“挑去码头上卖。”众军道:“多少钱一桶?”牛娃儿道:“五贯足钱。”众军商量道:“我们又热又渴,何不买些吃?也解暑气。”正在那里凑钱。钱志见了,喝道:“你们又做甚么?”众军道汉:“买碗酒吃。”钱志调过朴刀杆便打,骂道:“你们不得胡乱买酒吃”众军道:“我们自己凑钱买酒吃,关你屁事?”钱志道:“你们这些土包子,没听说生辰纲么?”那挑酒的汉子看着钱志冷笑道:“你这人真讨厌,不卖了不卖了。”
正在松树边闹动争说,狗蛋从树林中走出来问道:“你们做甚么闹?”牛娃儿道:“我自挑这酒上码头来卖,军汉爷要问我买些吃,我又不曾卖与他。这个客官道我酒里有甚么蒙汗药,你说好笑么?”那七个客人说道:“我只道有歹人出来,原来是如此,说一声也不要紧。我们倒着买一碗吃。既是他们疑心,卖一桶给我们吃。”牛娃儿道:“不卖,不卖!”这七个客人道:“你这人真是,我们不曾说你。你左右都是去卖,卖些给我们,又不要紧。”牛娃儿便道:“卖一桶与你不争,只是被他们说的不好。又没碗瓢舀吃。”
那七人道:“你这死心眼子干啥,便说了一声打甚么不紧。我们有瓢。”只见两个客人去车子前取出两个瓢来,七个人立在桶边,开了桶盖,轮替换着舀那酒吃。一会儿,一桶酒都吃尽了。七个客人道:“多少价钱?”牛娃儿:“五贯足钱一桶,十贯一担。”七个客人道:“五贯便依你五贯,再送我们一瓢吃。”牛娃儿道:“送不了,说死的价。”一个客人把钱还他,一个客人便去揭开桶盖,兜了一瓢,拿上便吃。牛娃儿去夺瓢时,这客人手拿半瓢酒,朝着松林里跑,那汉子追过去。只见这边一个客人从松林里走出来,手里拿一个瓢,便来桶里舀了一瓢酒。牛娃儿看见,把瓢抢过来,往桶里一倾,将酒倒回桶里,盖了桶盖,将瓢丢在地上,口里说道:“你这人有头有脸的,占别人便宜。”
押船的军汉见了,心内痒起来,都想吃酒。其中一个老兵对钱志说:“那贩豆子客人已买了他一桶酒吃,只有这一桶了,我们买了避暑气,这里连口解暑东西的也找不到。”钱志寻思道:“我在远远处望,这些人都买了他的酒吃了,那桶里当面也看见吃了半瓢,应该没什么问题。”钱志道:“既然老王头说了,大家吃完了便走吧。”众军汉听了这话,凑了五贯足钱来买酒吃。那卖酒的汉子道:“不卖了,不卖了!”便道:“这酒里有蒙汗药在里头。”众军陪着笑说道:“大哥,别跟话见识。”那汉道:“真不卖了!”这贩枣子的客人劝道:“你这个人,天气这么热,你卖一桶给人家啊。”那汉道:“没事讨别人疑心做什么。”狗蛋把那卖酒的汉子推开一边,只顾将这桶酒提给众军去吃。那军汉找来瓢各吃了一瓢。钱志本不敢吃,见众人吃了无事,自本不吃,一者天气甚热,二乃口渴难熬,拿起来,只吃了一半。
只见那七个贩豆子的客人,立在松树旁边,指着这一十五人说道:“倒,倒!”只见这十多个人,头重脚轻,一个个面面相觑,都软倒了。狗子吹了个口哨,从松树林跑出来来百十个汉子,将这些军汉抬起扔进嘉陵江中淹死,每人背了百斤粮食,将粮船片刻搬空,扎进松林之中消失不见。
渐渐地,各路摇黄大小联合,聚拢在嘉陵江两岸,以打劫清军粮船为生,各路摇黄不仅部分解决了粮食问题,也为安民军带来了极为重要的情报。清军开始加强水路运输管制,靠岸的码头有重兵把守,摇黄们劫粮又变得困难起来。李定国完全了解了清军四川巡抚驻地保宁府的粮食供给线,决心运用水军的力量迫使清军从陆路运粮,降低其粮食供应能力,给摇黄们更多的劫粮机会成了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