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高高提起的心口低低落下,大大松了口气。
胡婆子慌手慌脚的闯进来,心虚的看着王氏。
樊璃直直站着:“父上大人这番下去了,记得和谢遇说一声,他死得早,死时又是孤身一人——”
有人听他说起谢遇,便冷笑一声上前来。
“你也知道他孤身一人?据说他是因你生母的缘故战死的,所以你心里有愧,叫南康侯下去给他赔礼道歉么?”
樊璃反问道:“据说的事,谁知道真假呢?万一不是我母亲,而是另有其人呢?”
对方冷着脸:“既然不道歉,那你提他做什么?好玩么?”
樊璃:“我决定给他守坟——”
对方嗤笑一声:“给他守坟的人多的是。”
樊璃面向对方。
正在发笑的男人收了笑,眼神复杂的望着他。
“谢遇棺椁送上昭陵那天,连我这个表兄都被哀恸的人群挤在外面,不得往前行走半步。那十里相送的路上,每一寸土都有人为他掉过泪!你想给他守坟,你得排到下辈子!”
少年轻轻哦了一声,淡定道:“既然我不可以给他守坟,那我给他守寡,好不好?”
男人:“!”
谢遇:“!”
谢遇脚下一瘸,差点从空中掉下来。
他愕然望着那大言不惭的少年。
少年歪头听着灵堂里的动静,人群越震惊,他脸上越高兴。
大片抽气声中,有人不确信的问道:
“这小子说他要干什么?”
“他说要给大将军守寡!”
“嗯——”站在人群里的尚书令点了点头,背着手道:“守寡是我想的那个守寡么?”
尚书台的掾吏嘴角猛抽几下,问樊璃:“你说的是首剐对吧?意思就是你要把你的脑袋剐了,给大将军送去?”
樊璃:“当然不是,我说我要像死了男人那样,给他,守,寡。”
“一派胡言!”谢遇表哥气得肝疼火大,红着眼指住樊璃鼻子怒斥。
“樊家小儿,念你年纪小,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若是胆敢再口出狂言,不仅我要收拾你,整个谢家也不会放过你!”
王氏眼前阵阵发黑,推开丫鬟急急朝樊璃扑去。
“樊璃,你存心要气死我才好过是吧!走!回你院子去!”
樊璃一把推开王氏。
他理理袖子,抓着棺材向男人说道:“既然你是谢遇表兄,那么我也叫你一声表兄好了。”
“表兄,他没娶妻,我也没娶,以后我要是死了,下去正好和他凑一对,不好么?”
“反正都变成鬼了,他用不着生崽子,所以男妻还是女妻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算如今他应该有三十三岁了,你们忍心看他三十三岁,还当个寡鬼么?”
“你……!”男人正要拔刀劈了樊璃,却不料心口一阵急绞痛。
于是他伸向佩刀的手便颤巍巍的捂上了心口,弯下腰,一口血吐出来溅了老高。
众人惊呼一声。
“不好!王爷这是被气发病了!”
“王爷千万保重身体啊!本来身子就差!”
“快!快来几个人把王爷扶去歇息!”
“速效救心丸呢?!快拿救心丸!”
成王一把推开众人,喉头潮着血、双目猩红的盯着樊璃,一字一句的低吼:“你、找、死!”
樊璃笑道:“对啊我就是找死,死之前想让大家给我和谢遇做证,从今天起,他就是樊璃的了——你怎么不说话啊王爷表哥,不会用刀么?要不要我教你?”
旁人急得跺脚。
“别说了!人都被你气死了!”
“不要瞎说啊,没气死,只是晕过去了,还有口气!”
“快掐人中穴!”
樊璃听着慌乱的人声,眨了眨眼:“那我也没说什么重话啊。”
有人斥责道:“你够了!谢大将军光明磊落,莫说不会要你一个后辈,你就是打扮成天仙!他也不会喜欢男人!”
樊璃顺口就道:“你又不是谢遇,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男人?他要是不喜欢男人,但觉得我特别不错呢?”
谢遇:“……”
他要是个活人,指不定也要被气得像成王一样,一口血喷得老远。
旁边的王氏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眼皮突突狂跳,抓着丫鬟的手借力站稳。
“来、来人!”王氏哆里哆嗦的声音在空中劈歪了调,声嘶力竭:“樊璃失心疯发作了,把他带下去,别、别叫他伤了宾客!”
樊璃把扑上来的仆役打开,背靠棺材大笑起来。
他揩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面向王氏。
“你一句失心疯,就要把我关起来,等着时间一到就送去王慈心的大宅,给他剥着皮、吸着骨髓玩么?”
王氏脸上一慌。
她迫于压力,确实答应把樊璃送给王慈心。
可这消息她只和胡婆子讲过,怎么就泄露了?!
王氏来不及看胡婆子脸上是什么表情,急声辩解道:“侯府又不是养不起你,我为何要做那种丧尽天良的事!你是病得不轻了!怎么都站着,快把他带回去休养,叫府医好生给他瞧瞧病!”
樊璃捏着铁杖用力挥了几下,把家丁挥走,向王氏道:“可胡嬷嬷说了,你要把我送给王慈心当男宠。”
“我爹才死,你就迫不及待的让我给你那好弟弟暖床了?”
王氏一听是胡婆子泄露的消息,眼前一花,浑身力气一下子被抽得精光。
这个蠢货!
“我,不曾,叫她去你院子、说那样的话!”王氏咬牙,“你定是中邪听错了!”
樊璃哦了一声:“那底下的人为何拦着我呢?我爹殁了,却不许当儿子的给他守灵?”
王氏哑口无言。
底下的人看守不力,以为这厮是个瞎子就偷奸耍滑。
如今让他跑出来把那些丑事抖到人前,王氏一时间找不到话答他。
宾客们惊愕地望着樊璃。
难怪这少年说要给谢遇守寡呢!
得罪谢家,他还能死得体面些。
可要是落到王慈心手上……那些死得猪狗不如的少年,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樊璃问王氏:“您怎么不说话了?”
王氏张了张嘴:“无稽之谈,我何必回你?”
樊璃笑了笑,听着一下下朝灵堂走来的脚步声。
“那就说回给谢遇守寡的事。谢遇死时年仅二十三岁,如今大司徒三十岁了,不知道大司徒到这般年纪了,可比得上他?”
门口的男人拎着一壶酒嗤笑一声,缓步朝樊璃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