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刀入髓,这暮秋的最后一夜比以往的每一天都冷。
樊璃静坐在火盆边,听着风声在屋外咆哮嘶喊。
白繁将烤熟的花生剥壳蜕皮,吹凉些许,放在他手心。
他捏着花生米,一颗一颗的送入嘴中,随后将手中的半捧全部塞进嘴。
白繁抬头看他一眼:“花生费牙,吃慢点。”
樊璃鼓着脸颊:“就是想这样吃哩。”
说话之际口腔猛冲出一股铁锈味,牙齿不慎咬破口腔内的软肉,一阵刺痛蓦然钻进心口,口腔内腥咸血浆混杂在舌尖,略苦。
他怔住。
抬手。
“啪”的一声重响。
装花生的盘子突然被他打翻砸碎,碎片飞溅,还没剥壳的花生滚满一地,被一只脚连壳带肉的踩成碎泥。
锋利的碎片割破软底鞋,花生壳坚硬、散乱、打滑,每一脚下去都硌得骨肉生疼。
屋内一片狼藉,白繁一把拉住他:“可是咬伤嘴了?快坐下,奴婢替您——”
她说话时双手被对方挥开。
“我不要花生了,拿走!”少年肩膀轻颤着站在屋中,碎片刺破鞋底,扎进血肉反倒痛得人清醒很多:“柜子里的花生酥也丢掉!以后早上、中午、晚上都不要花生做的菜!”
“哎,这是怎么了?”瑶光闻声跑进屋来,忙替他擦掉一脸泪责问白繁:“你惹他了?”
白繁平静的收拾一地乱局,然后将急忙找药的瑶光撕到一边,把樊璃摁进胡床椅俯身看着他。
“公子何必大动肝火?疼了吩咐一声,谁伤了你我替你杀掉他,若你不慎伤到自己,那治好便是,张嘴,我看看伤得多重。”
少年垂头遮住眸中异样,像陈述事实般低声说道:“喜欢一种东西的感觉是痒的,恨一个东西的感觉是痛的,倘若喜欢的感觉一开始就让人钻心痛,那就会敬而远之,永生不碰。”
他说这话,白繁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药瓶,掰开他嘴巴将药粉抖进伤口:“公子喜欢什么?”
樊璃:“花生。”
白繁:“那现在不喜欢了?”
“嗯。”药粉在舌尖化开,樊璃低着头,“好苦,脚底也伤到了。”
包扎好伤口,他又安静下来。
瑶光用湿帕子擦净地面:“戌时了,公子该入寝了。”
樊璃便站起身朝里间摸去,一瘸一拐的也不让人扶。
上床后四只手乱七八糟的给他掖了掖被子,然后程度轻微的打了一架,最后一人捡个位置靠墙坐好,两双眼睛猛盯樊璃。
上次他无缘无故从房中消失把两人吓得够呛,这之后的每一晚,她俩都坐在床上一边一个仔细守着。
就差把他抱在怀里了。
护得这样严实,总不会再平白消失了吧?
喜鹊钻进窗门,轻轻哒叫一声朝床边扑棱,小狸花从樊璃怀中窜出来,龇着爪子做出个伏击的姿势。
喜鹊一脸轻蔑,用屁股冲着小猫:“哒!”
它俩在屋里闹腾不休,瑶光抬起屁股打算把这俩玩意拎走。
起身时她看了樊璃一眼,默然片刻,又坐回去了。
从听到陈留的消息起,樊璃就不大正常。
也许他真的仰慕谢遇,念叨对方两个月了,冷不丁听说谢遇有个童养媳……这和用刀子戳他的心口有何不同?
樊璃裹在被子里,轻声道:“瑶光姐姐,再去陈留找找吧。”
白繁问:“找什么?”
“找我留下的痕迹,陈留没有就去其他地方再找。”他从枕下掏了掏,将那坏损的银手环递给瑶光。
“拿这手环去做几个仿品,到陈留的银器铺子、珠宝阁之类的地方问问,看是不是当地手艺人做的。”
瑶光沉吟道:“世子那边……”
樊璃:“小狗的人不中用,光拿着图画去找了半个月,什么也没找到,这事也不必跟他讲,你叫人悄悄去找就是了。”
寒风透过窗缝钻入室内,冷梅香随冬风扑到鼻尖。
他冷下脸,抬头面向虚空:“哪来的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