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山摇。
被遗留在魏地的楚人拖家带口,全部从家中奔出来。
“将军山断了!”
“真的断了!那青年说的话应验了,真的断了!”
“那他们要护的龙脉也断了啊!我们怎么办,现在到处都在晃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地就会塌下去!”
那年近百岁的黝黑老翁忧心忡忡的望着远处断峰,在族人惊惶的讨论声中说道:“设引路灯吧。”
族人迟疑着:“要是没用呢?”
村老沉叹一声:“没用的话,我们也活不下去啊。”
族人没再说话了,默默去准备引路灯,跟着族老去十字路口。
从其他村逃走的人路过此地,惊诧道:“世道要乱了,你们在这里喊魂做什么?”
村老:“陆将军没跟你们说么?龙脉塌了,这天下什么地方都不安全了,妖魔会从地底窜出来吃人,你们不要单独走,回家去,拿着这盏引路灯去十字路口,喊樊璃。”
对面那群人接过引路灯,惊疑不定的看着村老。
“樊璃是谁?”
“大概是人间的庇护神吧。”
那群人挠挠头:“就只喊名字?不设香火?”
村老思忖着:“贡一个窝窝头、一碗麦饭粥吧,我们也贡一个。”
人间在这天山摇地晃。
四散奔走的人们机缘巧合下,一传十、十传百,竟机缘巧合的与那丞相府的云鹰爪牙们一起,提着一盏盏引路灯在那纵横交错的十字路上,声声呼喊一个人名字。
他们中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个名字的主人是胖是瘦,只听说他好像一直在护着人间,就觉得到这危难时刻,他一定会从天上下来,救万民于水火。
山体在人们眼里倒塌,他们惊恐的站在十字路口,地面前后洞陷,不断有人掉下去,也不断有妖魔从地底下伸出爪牙触须。
无处可去的人们被热泪打湿衣襟,紧紧拉着彼此的手:
“樊璃,回来!”
“樊璃,快回来啊——!”
没有人乱跑,没有人哭天抢地。
人们呼唤樊璃,但他何时来呢?
他们的庇护神,何时来结束这场灭世之灾呢?
千万道呼喊声冲上云霄,这世间哪里都在坍塌,只有那云霄上的太阳屹立不倒。
“樊璃!”
祖陵,王氏奋力扒开碎石,终于看到樊璃的脸了。
她匍匐从缝隙间钻过去,锋利的岩石断裂面割破她掌心,她顾不得疼:“樊璃,醒醒!”
穿过碎裂的岩层,她才发现那少年被人放在一个相对稳固的半大空间里、浑身像被血水淹过一样。
王氏小心推开挡在面前的石头,钻进那狭窄空洞,颤抖着半跪在樊璃面前,不知道该要怎么带走他。
她甚至不敢碰他,怕自己一不小心伸出手,这人就会像塌裂的龙脉一样粉身碎骨。
“你请那庇护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把你弄成这样?啊?你糊涂啊!”王氏数落着擦掉眼泪,掏出一块丝帕,小心翼翼帮他把手腕的断骨包扎起来。
“别动他。”
对面,温洋拨开裂石,钻进来把樊璃护在自己身后。
王氏怒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命令我,我可是他母亲!”
“……”温洋扫了王氏一眼,“我听说你这些年待他并不如何,甚至在樊休死后,要把他送给王慈心。”
王氏气急败坏的指着温洋鼻子:“金刚做的山都会塌,人不会变?何况那时王慈心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不送他走,难道自己去死么?”
她瞥了温洋一眼,胃疼道:“你是他什么人?”
温洋把樊璃脸上的血轻轻擦掉,掌心摁在樊璃心口,头也没抬的回道:“我是他爹。”
“……”王氏难以置信,“你是他爹,那樊休算什么?!”
温洋:“噤声。”
王氏神色几度变化,慢慢安静下来,盯着温洋看他要做什么。
温洋把自己身上的真气传给樊璃,试图借此把他身上的伤治好。
但不知怎的,这伤好了不到一会儿,下一刻便立马恢复原样。
温洋不得已收手,坐在樊璃旁边静静看了许久。
他抬起手来,指腹轻轻从樊璃头顶拂过,怕吵醒他似的。
随即咬破指尖,鲜血点在樊璃眉心,把樊璃身上的伤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
这男人一生中没笑过几次,也不怎么会笑,此时他骨裂皮烂,滚着血水倒在樊璃旁边。
他这次却罕见的笑了,笑着说道:“我们樊璃,顶天立地……”
极致的痛苦把神经撕开拆断,意识陷入一片漆黑。
这黑漆漆的世界里,肉体扯着灵魂痛不可挡,这就是他的孩子正在经受的苦难么?
真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