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春天还很冷。
李南走在路上看手机,手很快就冻得僵硬发木。
李南之前不知道,来了两年后才知道北京其实只有两种天,夏天和冬天。要么热死人,要么冷死人。
他住在朝阳区边上的一个平房区,这里老以前是北京乡下,属于穷人住的地。但现在这里早已经变成寸土寸金,地皮是北京最值钱的东西。
平房本地的北京人早就发家致富搬迁到条件更好的小区居住,除了恋旧舍不得土地和房子的老人,就是一些孩子。剩下的全是租房的外地人。
这就让平房区变得鱼龙混杂的地方之一。
李南是北漂里最起眼又最不起眼的一种,玩音乐的。
对,他们这行都不说自己是做音乐的,而是自称玩音乐的。李南有个小团队,都是二十八九的小伙子,大家组了一个电声乐队。
刚开始来北京他们都觉得自己是音乐天赋最好的一个,在北京这个地方一定能大展拳脚,大红大紫不一定但混个出人头地应该不难。
可来了几年后李南才发现,在北京后海酒吧门口,到处都是流浪歌手,都是背着木吉他的音乐人。
李南就是那一分钟才明白,原来音乐梦想是最平常的一种梦想,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但李南依然自傲,他心里从不服输,音乐天赋和才华确实有过人之处,很快他就在北京立住了脚,可也仅仅是站住脚而已。
被现实打磨了两年,李南也开始和乐队成员分散,各自想办法挣钱生存。李南现在就在一家培训机构上吉他课,算是这个培训机构的骨干。今年年初,培训机构的老板说因为经营不善,本钱赔光了,要把培训机构打包卖给别的皮包公司。
李南和朋友一起投资盘下了这个机构。
资金投入很大,北京的门面贵得要死动辄几十万还是偏僻的。李南压力很大,事事亲力亲为,和朋友一起努力经营着,每天都有种累死累活的感觉。
唯一放松的时间就是在音乐论坛贴吧里闲逛。
所以,李南认识了王璐璐。
后来因为王璐璐的天真可爱,李南也喜欢和王璐璐聊两句,像是一种放松的方式。李南还给王璐璐寄过礼物,王璐璐给他寄过特产。
王璐璐拍照给他陈小秋写的东西,李南先下载了图片,然后放大图片仔细看内容。陈小秋的字……丑,写得还很潦草,一点也不像王璐璐,写字都带着一种呆萌圆润的感觉。
那篇文根本不是什么作文,还是一段碎片化的散文。
‘那天,他的手是温热的。我没有和他说,他牵我爬上青石台阶的每一步我都垂着头,不敢看他的眼。是因为我怕我一抬头就看见他眼底,倒映出我狼狈的残影。’
李南眉头皱成‘川’字,这是什么?
陈小秋的情书?
也不算吧,但这里面的‘他’是谁?
李南哼了一声,有些轻蔑的想:‘还以为你是多超越同龄人的带刺玫瑰,实则也不过是情情爱爱的小女生。’
‘正是高三紧张时期,满脑子想的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成绩好。’
李南莫名有些生气和失望,图片除了这一段还有两段,李南关掉手机不想再看。
他觉得自己有病,居然有闲心研究网络上的一个小女生的心思。
还看别人的情书。
但过了没一会儿,他又忍不住打开手机看下面两段。
‘上网看到别人截图外国电影里的一段话,一个小女孩问大叔,生活是只有现在这么难,还是一直一直这么难?电影里那个大叔回女孩的是:一直一直。好残酷的现实。’
‘有天晚上我做梦,梦到了外公,他在纯白色铺满羽毛的云朵上,他说他收到了我给他写的信,但他很生气,生气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梦醒,我一直在哭。枕头湿了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图片上的最后一段话里,很多字都有泪湿晕染的痕迹。
泪滴落在纸张,是一个一个小圆形。
李南猜那是陈小秋在写的时候又落下的泪珠。
他说不清为什么,忽然伸手抚上那滴泪珠,心中忍不住动容。他没见过陈小秋的样子,但却莫名的觉得她的脸上挂满泪珠的时候,他很想很想替她擦掉那些滚烫的泪珠。
明明在他看起来多少有些无病呻吟的只言片语,却偏偏触动了他的心。
李南想起王璐璐说的那些事,陈小秋的身世,她父母的冷漠和虐待,她孤苦无依的成长……李南第一次升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他要保护陈小秋。
念头一闪而过,李南扔掉了手机,暗自骂了一句自己:‘神经病。’
他点开聊天界面删除了那张图片,然后开了冰箱里的啤酒,敲响邻居大龙的门,让兄弟们一起唱歌喝酒。
——
回到陈家,蒲幺美因为住校的事对陈小秋的态度没有之前过年那么好,但也没有打骂。
她冷淡处理着陈小秋。
对于陈小秋在学校的动态蒲幺美不是很清楚,但她打电话旁敲侧击的问过陈小秋的班主任陈小秋的成绩,得知陈小秋可能连大专的分数线都不一定的时候,蒲幺美轻蔑的笑了。
她对陈小秋的估计都多余了。
陈小秋比她想得还不如一些,蒲幺美压在心口的一块石头松了。
班主任说陈小秋这个学期比之前读书态度好很多,作业也在尽力完成,上课也还算认真,但她底子亏空太多,根本跟不上现在的复习节奏,作业做多少错多少,慢慢的陈小秋就没有开学刚开始的那种劲头,注意力开始沉迷在小说上。
班主任建议蒲幺美可以考虑给陈小秋上个补习班针对性补课,然后今年冲刺后等明年直接复读,也许陈小秋明年就能好许多。
这也算是一个机会。
蒲幺美笑着回班主任说:“好,我会考虑的。”
挂断电话,她就去了菜市场找理发店的君美。
君美正在给一个男人洗头刮胡子,男人躺在洗头椅子上说:“老板娘你洗头都不咋个按摩头啊,人家别的理发店都要按勒。”
君美看着面前几乎秃顶的男人气得够呛,她两下冲干净男人头上和脸上的泡沫说:“大哥,我在菜市场理头发,就收你八块钱,你还想让我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