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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今日种种令皇后觉得还真不如死了好,一了百了。

“裕儿。”往日被人伺候惯了,陡然间自己做粗活,手指便粗糙许多。

江舒慧抚上自己儿子的眉眼,虽与他父皇相似,但也能在他的脸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一滴一滴的泪砸在身上,在她的麻布衣裙上晕染出大片的花。

粗糙的手指接触到细嫩的皮肤,刮得小胖崽有些疼。

但他并没有阻止,即使平日里除了亲近的人,谁也不能碰他的脸。

“你能叫我一声,娘吗?”皇后摸着他的脸蛋,抚着他柔软的眉。

对不起,我的儿。

是娘对不起你,娘昏了头害你。

小胖崽一直为她拍背,手有些酸,他偷偷将胖手背到身后,听了皇后的话低下头,小声地说:“鱼儿不能叫你娘,我只有一个娘亲,我父父生鱼儿很难的,生鱼儿很痛的。不能喊别人娘。”

这些话,是他曾经对皇后说过的。

他说为娘鱼儿做什么也甘愿,因为娘生鱼儿太苦了。

往日皇后,只觉得理所当然,可她成为旁观者后,才明白这其中蕴含了什么样的真情。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借诗喻情,此句本身便无关风月。)

皇后的手颓然垂下,勉强扯出一抹惨淡的笑:“裕儿是好孩子,你娘亲有你真好。”

那是她曾经拥有的,却被她亲手葬送。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你也有孩子吗?”小胖崽见她不哭了,悄悄松了口气,转移话题。

皇后看见他,无比悲痛:“我有。”

“那他人呢?”小胖崽张望着脑袋,很想将对方找出来。

皇后发髻散乱,眼泪再一次从她泛红的眼眶中流下,整个人狼狈无比。

她看着自己明媚可爱的孩子,张了张嘴说道:“被我亲手丢了。”

难以言说的痛,从她心底蔓延到四肢。

不知为何,小胖崽觉得自己很委屈。

他想问皇后,你为什么要丢掉自己的孩子?

澄澈而无辜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小胖崽伤心地问:“是因为他对你不好吗?”

到了此时此刻,在他不认识自己的生母之时,他却还是问是不是孩子对母亲不好。

聪明的胖宝宝,可怜的胖宝宝,很多时候没人想你懂事。

只愿你大哭大闹。

皇后再也忍不住,泪水不停地从眼角滑落。

她颤抖着手轻轻抱住了自己的孩子,说道:“不、不是的,他很爱我,是我不爱他。”

小胖崽微微偏头,狼狈地用手抹了一把眼泪,闷闷地说:“那你把他找回来吧,他会原谅你的。”

皇后眼神空洞,呆呆地看着她的孩子,良久才喃喃道:“找不回来了,找不回来了。”

小胖崽看着她这个样子,只觉得心情很难过,想去找父父。

他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子,憋回眼泪,又去搀扶皇后起来。

“娘娘,我要去找娘亲了。下次来找你玩。”小胖崽垂着眼,胖手抓着衣摆。

江舒慧心如死灰:“好。”

胖宝宝慢吞吞往外走,走两步回一下头,见那个瘦削的女子一直看着自己。

好像在等一个回头。

小胖崽眼睛一闭,泪水夺眶而出,两只手手四处乱抓,迈着凌乱的步子跑了出去:“呜呜呜父父父,难过,难过。”

他太伤心了,不知道为什么。

以至于话也说不清。

圣上早在他说要走时,便赶忙回了地上,又假装刚出来找他。

看着自己像小螃蟹一样,张牙舞爪的儿子,圣上刚想取笑他两句,就见他脸上泪痕深深。

清冷的帝王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将他抱进自己怀中,唱着不知名的调子。

哄着他的孩子入睡。

此刻他的孩子无须言语安慰,他只是想好好睡一觉。

像是高高在上的谪仙走入了人间,明熙帝不在乎谁看他,不在乎旁人的想法

只是哼着调子,一如夜深人静时。

胖宝宝撒娇要拍背背,要唱歌。

宫侍左右莫不低眉顺眼,像是五官都失去了感知。

沉默、宁静。

圣上伸手,从吴中和手中接过打湿的、带着热意的帕子为小胖崽擦脸。

又取出价值千金的碧玉膏,给他抹上。

这等稀世宝药,他用起来眼都不眨。

见他呼吸均匀,圣上将孩子抱给了吴中和。

递过去的时候,小胖崽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衫,圣上柔声道:“爹去去就来。”

重复两次,胖宝宝才松开了手。

这样肉墩墩的崽儿,吴大伴抱得很有压力,好在圣上知道他的大胖儿子是实心的小球。

早已令人备好了杌凳。

好长一段时间没抱小太子,吴中和稀罕得不行,什么也不干,就盯着他的睡颜看。

圣上走得很慢,他知道皇后要寻死了。

换圣上的想法,恨不得皇后死了痛快。

可她绝对不能在孩子见过她以后,立刻寻死。

日后传出风言风语,叫他的孩子如何安生?

见到被午未(女地支暗卫)制住手脚的皇后,明熙帝没有半点惊讶。

他眼神在悬挂的白绫上停留了一会,目光下敛,不似往日的雪山寒峰。

反而透出了一点嘲弄,充满了锋锐之感:“难为你找出白绫了。”

皇后眼神死寂,盯着窗外什么话也没说。

圣上也不管,眸色深沉地看着宫殿:“一如既往的蠢,从前害他,死到临头还要害他。”

听了这话皇后转了转眼珠子,声音嘶哑:“我没有。”

圣上嗤笑,眼神如利剑:“自他走后寻死,不是害他?”

皇后又不说话了。

圣上懒得管她,一摆手:“好好活着,当个陌路人。”

就看着曾经深爱你的人,是如何将这满腔爱意倾注他人。

后悔终生吧。

圣上顿了顿,面上带出冷意:“朕不制止他找你,可若是你在他面前胡言乱语,朕绝不轻饶。”

跟陛下相比,她确实是蠢的。

皇后这样想着,想到自己那个天真可爱的孩子。

她想看着孩子长大。

往后余生,便用来赎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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