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李仁平骇然瞪大了双眼。
他想将手从那骷髅的肩膀上拿开,可倏然间,被骷髅一把抓住。
骷髅伸出的手不再是方才拿着梳子的那只白皙的手,而是没有皮肉的白骨!
李仁平想要将手抽出来,可却怎么都动弹不得!
白骨骷髅慢慢站起身,她的手依旧紧紧抓着李仁平,头上没有眼睛的黑色洞口正阴沉沉地面对着他。
李仁平此刻吓得双眼充了血,他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地摇头。
那骷髅向李仁平的方向迈近了一步,她缓缓抬起另一只只剩白骨的手,尖细的指骨就要朝李仁平的眼睛刺进去!
“母后!”
李仁平忽地一声呐喊,而后重重跪到了地上。
那副白骨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叫自己 ,停下了动作。
“母后,是…是平儿啊!”
李仁平见白骨不再动,以为她听了自己的话想起他们的过往来,那些还算有些亲情的过往。
于是,他压下心中恐惧,努力直视那副骇人的白骨,说道:
“母后,母后,以前是平儿错了,平儿想通了,来寻母后了!”
那副白骨缓缓垂下了即将刺入李仁平双眼的手,连另一只抓着他的手也松开了。
李仁平心中的紧张和害怕稍缓。
他不断地安慰自己,这是幻境,是幻境的话,他应当是死不了的吧…
但是他怎么从这幻境中出去呢?
而拉他入幻境的到底是南荣婳,还是这个老女人?!
李仁平此刻双腿跪在冰凉坚硬的地板上,隐隐作疼。
他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朝任何人跪过了,此刻才回想起来跪在地上究竟是何种滋味!
李仁平心中暗恨,以前这老女人在庆启帝面前假惺惺,私下里她从不让他跪拜。
可今日,他跪了这么久,这老女人竟然没有让他起来!
李仁平扫了一眼他面前那双白骨的手,心头一紧,赶忙垂下眸子掩去心中恨意。
“母后…母后迟迟不离开,是有话要对平儿说吗?母后且吩咐,平儿定当照做!”
李仁平摆出一副温和孝顺的面孔,强迫自己神色真诚望向这骷髅恐怖的脸。
“这么多年了,母后还是早日入地府,再次转世投胎吧!”
可那原本安静的骷髅听到‘转世投胎’,却渐渐躁动起来。
她先是不停地四处张望,似乎刚刚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
而后她绕着正殿快速地走动,像是在找什么。
但找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白骨变作一副癫狂的模样,开始摔打正殿中的东西。
白骨骷髅不顾李仁平是不是还跪在殿中,好几次差点将东西摔在李仁平身上。
李仁平赶忙起身躲到一边。
他的视线望向正殿外,而后呼吸一滞。
那处殿庭中的雪水已经漫上了玉阶,幸好有正殿的门槛拦着,否则雪水已经入了殿中。
可想来再过不久,那高高的门槛便要拦不住了。
想起那真实的窒息感,李仁平额头上沁出了薄汗。
他望向殿中的白骨,急急喊道:
“母后,你放平儿出了这幻境吧,你说让平儿做什么,待出了幻境,平儿一定照做!”
那副白骨骤然看向李仁平。
因着没有皮肉,李仁平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不知为何,他却能感受到这白骨怒意渐生。
“出去?”那白骨的下颚一张一合,许是因为只剩了骨头,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
“你让我放你出去?”她朝着李仁平一步步走近,质问道,“为何你不放我出去?!”
李仁平眉头紧紧拧起,“母后…在说什么?”
什么叫他不放她出去?
那白骨骷髅摇摇晃晃走着,黑洞洞的眼眶里竟变成了幽幽的紫色。
“你这个狗皇帝,你无德行!无良知!大庆国交到你手里,是百姓的灾难!”
“你和庆启帝相比,连他龙袍上的一根丝线都比不上!”
“你若是有自知之明,就该早早将皇位让出去,免得被百姓戳着脊梁骨痛骂!连庆启帝脸上都被抹了黑!”
那白骨竟冲着李仁平咒骂起来,骂的一声比一声难听。
“你那母妃也不是个好东西!她活该早死!”
李仁平本就被她骂得心中恼火,听到这白骨骷髅竟然咒骂自己的母亲,他咬着牙双拳紧紧握起!
这老女人到底为何出现在幻境,她…
李仁平忽地脑中灵光一闪,他记起以前听国师讲过,若他有一日遇到幻境,真龙可保他无虞!
所以,这个老女人对他根本构不成威胁!
想到这,李仁平冷哼一声,他目光阴翳看向那副白骨,面上不再是孝顺模样。
“容婉!朕的母亲是因为你才郁郁而终的,你竟然如此辱骂她!”
“朕真是后悔了,你死之后,朕应该把你挫骨扬灰才对!”
李仁平眼睛一眯,脸上露出了阴邪的笑容,他声音低缓道:
“等朕离开了这幻境,朕定要将你的尸骨挖出来,磨碎了也好,扔到乱葬岗也好!总之,朕必让你死了也无法安息!”
那白骨骷髅听他这么说,一瞬间怒极。
她向着李仁平一声怒吼,那声音如有实质,在大殿中回荡,李仁平的耳朵一下子尖锐地疼痛起来。
他痛苦地捂上了双耳,这里不是幻境吗?
为何他却如此真实地感觉到死亡离他这么近?!
白骨骷髅的声音不歇,李仁平感到一股温热从他的鼻子中流出,而后胸口处如被一团炙热的火灼烧,随后不过片刻,一口红得发黑的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李仁平眼前的景象旋转起来,他再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
不,不会的,这是…幻境…
他是受真龙庇护的一国之君,他…他不会有事的…
可身体的疼痛让李仁平害怕起来,好似下一刻他的魂魄就要离体一般。
正当此时,一个女子平静无波的声音遥遥传来——
“清心定魄。”
话音刚落,李仁平身体各处的疼痛瞬间消失了!
他仰躺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方才的感觉,就如同他在鬼门关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