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腾,小五被救了上来,而那茶商却已经救无可救。
小五虽免于一死,却还是受了伤,跳窗之际,暗箭飞射,来不及闪躲,幸而不曾伤到要害。
李伏蝉为其点穴止血,后拿出随身的药粉,为其敷上,小五强行站起身来,深深行了一个叉手礼,“多谢小郎君救命之恩,先前出言不逊,是小五孟浪。”
李伏蝉倒是受了这一礼,回头看了看苏无名,小五这才转醒,又对苏无名深深一礼:“多谢苏县尉先前提醒,小五给您赔不是了!”
苏无名早已不放在心上,他虽是一介读书人,却自有风骨气量,虽不及狄公那般世事通明,但不因外物而乱己心,这点心境,苏无名早就到了。小五些许嘲讽之言,又怎么会这令他在意。
小五虽无性命之忧,但却受伤不浅,卢凌风懊恼,若不是自己被妖人所惑,如何会害的下属受伤,卢凌风下令:“必有妖人操作此处,妖人定在这附近,搜查!”
转身欲搜查,突然,凭空几支箭矢射来,旁人不曾注意,卢凌风和李伏蝉倒是立即发现了,卢凌风飞身闪躲,似狸猫般灵活,李伏蝉护在苏无名身旁,横剑于前,将射来的飞箭一一格挡。
而其中一个金吾卫倒也没那般好运,中了一箭,剩下的金吾卫赶紧上前护卫。
只是几箭后便没了动静,几人正惊疑不定,屋外却传来了“仙人飞升”的话语声。
卢凌风见又有人受伤,心中暴怒,径直提着刀走出大堂。
李伏蝉与苏无名对视一眼,紧跟着卢凌风相继出门。
只见屋外,竟然已经聚集了一大堆人,正跪倒在地,口中高呼仙人飞升,众人随着视线望去,只见一个锥脸白面的玩意正提着那面“阴十郎无所不能”的布幌子在缓缓升起。
李伏蝉倒是第一次真真切切见到了这阴十郎,虽已升得极高,但对于他来说,这点距离,看的一清二楚,怎么说呢,真是萝卜成了精吗?
李伏蝉对着苏无名说道:“苏阿叔,你说这人,长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起个阴十郎的名字,就这样的容貌干嘛非得装仙人啊?”
鬼市暗淡,距离又远,苏无名虽已经瞧不起面容,但是轮廓却还瞧得分明,还真别说,这脸型真称得上人不人鬼不鬼了!又听得李伏蝉在一旁的嘀咕,想了想,还真不知道怎么为李伏蝉解释。
鬼市悬崖,飞升的阴十郎赫然此处,与他同在的还有那自称仙长的白衣人。
白衣人脸戴方相面具,阴暗之中更显瘆人,只听他说道:“你既已飞升,这副模样和阴十郎的名字……”
阴十郎诡笑一声:“确实用了很久了,该换换了。”话音刚落,阴十郎自脑后抽出了几根细针,随着针离身体,阴十郎的面容居然不断蠕动,片刻后,褪去外衣,阴十郎消失无踪,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位妖媚的女子。
女子缓缓开口:“十一娘,见过仙长。”
白衣人放声大笑,“自此以后,若想买长安红茶,就需拜倒在十一娘的石榴裙下了!”
众人离开鬼市,还复长安。
翌日,长安县廨,来了一桩有趣的案子,苏无名看着公堂下梨花带雨的灵儿陷入沉思。
灵儿被缚,带着哭腔:“我没有偷东西!”
苏无名看着案桌上的佩囊,问道“那这赃物从何而来?”
灵儿情绪激动,“那是公子留下来的红茶。”
“可是长安红茶?”苏无名见灵儿点头,连忙打开了佩囊,一看,还真是长安红茶,继而问道:“窦玉临也喝长安红茶?”
灵儿便将窦玉临缘何购买红茶一一解释清楚,苏无名听后内心一叹,令人松开了灵儿,而自己则是前去县廨后找到了窦丰。
窦丰被仆人搀扶,比起苏无名初见他时憔悴了很多,窦丰一见苏无名,便说:“苏县尉,贼人交予你处理,我想把犬子的尸体带回去,让他入土为安。”
苏无名言明真凶未伏法还不能交还尸体,并将仆人屏退,拉着窦丰至无人之处,才将窦玉临雇佣阴十郎一事及宋柴卖妻一事,悉数告知。
窦丰大惊,“犬子和宋柴居然做出这种事?”
苏无名倒是宽慰道:“窦玉临是受奸人蒙蔽,其为惊马所用之药物昨日我已经在鬼市阴十郎处发现,窦玉临原意是希望将姐姐劫走,带去东都小住等你气消了再回来。可他没想到,阴十郎是个奸人,令郎亲手将自己姐姐送入虎口,好在因缘际会,恰逢伏蝉,这才不曾酿成悲剧。而窦玉临是奸人为防止身份泄露,遭杀人灭口。而那宋柴,赌徒尔,不可称人也!”
窦丰悔恨不已,怎想到自己坚持履行诺言的婚事竟害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女儿差点殒命,儿子竟直接遭歹人所害。
待窦丰情绪稍缓,苏无名才说起灵儿之事,原来,灵儿与窦玉临早有了夫妻之实,且怀有身孕,最后,苏无名补了一句:“老人家,将灵儿带回去好生照料吧,毕竟她怀的是窦家的亲生骨肉。”
窦丰虽然恼怒窦玉临竟做出了这等之事,却含泪点头,灵儿无辜,孩子更无辜啊!
李伏蝉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附近,看着窦丰老泪纵横,心中也是不无感慨,窦玉临本是好心,奈何年轻鲁莽,若是仔细调查,与父亲言明宋柴为赌徒,窦丰为了女儿又怎么会再同意这等婚事。行事走而挺险,寻妖人相助,无异与虎谋皮,终究害人害己。
可惜了这窦丰,厚德明理,与人为善,居然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其苦哉!
为父者,寡言而少语,其爱却深沉似海,无可斗量。
而此时,另一个父亲也是焦头烂额。
裴坚裴侍郎正细细研磨着珍藏的长安红茶,而裴府管家正在一旁焦急地禀告:“侍郎,小姐几番欲轻生,都被拦下来了,真怕这一时疏忽就……”管家不敢再说下去。
裴坚停下手中动作,眉头紧皱,语气不自觉重了起来,“我知道了!”
片刻后,裴坚提着泡好的长安红茶来到其女裴喜君的房间。
裴喜君,一身黑色的坦领沙罗裙,裙头打褶,肩背手臂的肌肤隐约可见,头梳双环髻,乖巧灵动,但面容憔悴,双目微红,正盯着一幅画像出神,眼中隐有泪光闪烁。
裴坚提着茶壶进的房间,刚一进来,裴喜君便冲上前去,带着哭腔说到:“父亲大人,就请放我西出长安,去寻萧郎吧!”
裴坚一听,只觉得脑袋生疼,此类的话,这些日子听得不知道多少遍,默不作声,示意周围的仆人先出去,“喜君,我知道你对萧将军一往情深,但是他早已战死沙场,人死岂能复生,难道你要去寻他的鬼魂不成!”
裴喜君沉默片刻,虽紧盯着父亲,泪水却不自觉地流下,梨花带雨,看的裴坚甚是心疼,如果可以,他甚至原意替那素未蒙面的萧将军战死,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整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
裴喜君言道:“不,昨日我见到萧郎了,他没有死。”裴喜君情绪激动。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裴坚哪里不知道,裴喜君怎么可能见到萧将军,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得劝慰道:“你那是梦里所见,大唐战报岂能有错?”
虽不是初听此言,裴喜君却是仍觉得心如刀割,仿若行尸走肉,背过身一步步走到画像前,口中呢喃:“萧郎,萧郎……”神色痛苦,心如死灰,大唐战报不会有错,可又怎能叫一个女子接受心爱之人战死沙场。
裴喜君外柔内刚,性子执拗,忠贞不渝,若非亲眼所见,怎么可能一句战报无误就让她心甘情愿地接受所爱之人,阴阳两隔。
裴坚无奈,看了眼手中的长安红茶,走到一旁,亲自倒出一杯,递到裴喜君身前,“好了,喜君,为父给你带了长安红茶,这可是好茶,喝了它,必可以减轻你的痛苦。”
痛失所爱,其间痛苦,世上又有何物可解?裴喜君心中悲愤,为何偏偏是自己的萧郎?心中之痛,难以言表,悲愤之下,一把打翻了裴坚手中之茶。
如鲜血般的红茶倾洒而下,茶盏触地,应声而碎,同时碎开的又何止是裴喜君的爱人之心,还有那裴坚的爱女之心。
裴坚心疼女儿,却也不禁生气,裴喜君折腾了多日,裴坚早已心力交瘁,便是长安红茶也难助他安眠,如今,自己视若珍宝的长安红茶却被自己的女儿随手打翻,怒道:“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这可是长安红茶,连公主殿下都在饮用,真是暴殄天物!”
裴喜君却是不管不顾,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想嫁给萧郎,请父亲成全!”话语并无起伏,但语气坚定。
裴坚见此,深知女儿秉性的他,再无言语,只剩下一声深深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