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走着的李伏蝉忽然停下脚步,眉头一皱,想起什么,转头对卢凌风道:“卢阿兄,你未曾验尸,还不知道路公复的真正死因吧?”
卢凌风脚步一顿,眼中划过一丝惭愧,又紧接着问道:“伏蝉,那路公复到底因何而亡?”
李伏蝉停下脚步,转过方向,向着南州狱停尸所而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卢阿兄,既然还不知道,就亲眼去看看吧!”
卢凌风目光重新焕发了神采,紧跟而去。
卢凌风戴上手套,仔细按照李伏蝉的吩咐,观察起路公复的脖颈,果不其然,其脖上浮现出杂乱的瘀痕,痕起喉下,平且深,色暗黑,非是起于耳后发际,这是绳索不相交,方才有的死相。
卢凌风又掀开路公复的眼睑,瞳孔血红,再看唇嘴,乌中泛紫,皮肤下,血点横生。这是被人隔着东西勒死之相,李伏蝉在一旁解释,卢凌风深吸一口气,总算彻底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所在,回头道:“伏蝉,我真的错了!”
李伏蝉反而笑了,卢凌风每错一次,便是一次成长,对于他而言,这是一件好事,至于林宝,受的那些酷刑,倒也不算冤枉,如今,路公复非他所杀,他必然免去了死罪,可他杀人之行却是事实,如此说来,遭些罪,理所应当!
卢凌风与李伏蝉刚刚走出停尸所的牢门,只见两道背影站在门前。
李伏蝉会心一笑,走上前,“阿叔,没走啊!”
苏无名回过头,目光越过李伏蝉,看向慢了一步的卢凌风,卢凌风虽被李伏蝉一番劝解,心境豁然不少,但看到刚刚训斥自己的苏无名,还是有些尴尬,但他到底率性直真,立马走上前,深深一礼,满怀歉意道:“苏司马,上官黜陟使,我这个代司法参军,犯下大错,请立即将我革职!”
苏无名却不曾接过他的话,反而问道:“刚才林宝说,琴不是他偷的,怎么,那三国古琴还无下落?”
卢凌风直起身子,头颅却微微垂下,声音也弱了不少,“是,我以为与本案并无直接关联,所以……”
“所以你便忽略了!”苏无名的话虽平淡,卢凌风却是备受煎熬。
忽然,牢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呼唤声:“卢参军!”
只见,谢班头一路疾驰,跑到众人身前,先是对在场之人行了一礼,才对卢凌风激动道:“卢参军,你简直神了,你让我盯着欧阳泉,我发现他鬼鬼祟祟地去了聚珍轩,他离开聚珍轩的时候,唉声叹气,之后啊,聚珍轩来了好几个人,看着都不像好东西,还有人套车!”
说到此处,谢班头神情更是兴奋,道:“最后,我亲眼看见,聚珍轩的老板抱着两样东西上了车,一样就是欧阳泉带过去的盒子,另一样,南州百姓人人认识,那就是路公复的三国古琴!”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的目光瞬间一变,众人对视一眼,路公复身死,古琴不翼而飞,林宝替罪,藏于暗中的人,或许终于开始浮出水面了!
苏无名严肃的面庞终于露出笑容,上下又打量了卢凌风一阵,忽然笑着道:“我还以为,你把这么重要的线索给漏掉了,那盒子里装的应该就是石桥图!”
说着苏无名与上官瑶环对视一眼,而对方也是点了点头,想起来了先前欧阳泉府宅一行毫无收获,如此,一切便都连上了!
上官瑶环联系起前因后果,道:“欲破此案,一图一琴,至关重要,速追!”
卢凌风本还听着苏无名的夸奖,一脸茫然,他确实是忽略了这至关重要的线索,只是不放心欧阳泉,留了一手,没想到,就成了案件推进的关键,还在此刻,为自己挽回了些颜面,卢凌风不禁汗颜。
待上官瑶环话音落下,李伏蝉赶紧上前,隐晦地推了推卢凌风,“卢阿兄,该动起来了!”
卢凌风豁然惊醒,目光坚定,对着苏无名和上官瑶环敬了一礼,“是!”后感激地看了看李伏蝉,转身领着谢班头迅捷离去。
南州城外的树林,一辆马车正在疾驰,马车四周,包围着五个蒙头遮面的江湖人士,身骑骏马,鞍上系着似钩月一般的弯刀。
而在这群人之前,还有两个身着怪异之人,一个身材魁梧,满身横肉,手持一柄粗大的竹棍,虽骑马,远远看去,似乎其人比马还要雄壮。而另一人的身材却是矮小的多,形貌诡异,弓着腰伏在马背上,手脚之上,俱是如同兽爪一般的利刃。
原来,身怀巨宝的陆离,恐一路上有歹人劫持,特地花了重金请了几位江湖人士护卫,那随行马车四周的几人,俱是江湖草莽。
不同的是,马车前方的两位,赫然是介于江湖与朝堂之间的,捉刀人!
捉刀人,顾名思义,捉刀办事,奉旨拿人。大唐繁盛,幅员辽阔,文人,侠士,层出不穷,但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良莠不齐,龙蛇混杂。
朝堂中,若论武力,当数边关的将领为最,寻常官府中的捕手,对上以武艺着称的江湖人士,相形见绌。可江湖中的恶匪,大盗,凶贼,屡禁不止,络绎不绝,因此,便诞生了名为捉刀人的存在。
江湖侠士,为官府登记在册,接朝廷悬赏,惩恶扬善的同时,还可得到一笔不菲的收入,因此,捉刀人这一行,继而兴盛。
而大唐正值隆盛,官府的存在不可小觑,加上僧多粥少,有些捉刀人为谋钱财,便诞生了其他的路子,不仅仅是官府的悬赏,民间的私活儿,但凡金钱到位,有些捉刀人自然接下,与其说是捉刀人,倒更像是认钱不认人的打手、杀手。
而马车之前的两位捉刀人正是这样的存在,是陆离寻了门路,斥巨资,方才雇佣来的捉刀人。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蓦然传来,为首的两名捉刀人率先反应过来,勒马回头,看了看马车后方的密林,惊鸟飞起,只见那魁梧的大汉闷声道:“有人追来了!”
怀抱着两样巨宝的陆离心头一颤,连忙掀开车帘,探出身子,看着最前方的两名捉刀人,急忙道:“各位英雄,你们既收了我的钱财,就快去替我拦住这些谋财害命之徒!等到了长安,我定当双倍报答!”
闻言,在场的几人,眼睛中皆露出了贪婪的光芒,那形容诡异的捉刀人,立马开口,声音尖锐刺耳,如同夜枭嘶鸣,道:“如此甚好,”眼睛一转,看向马车四周的几位绿林草莽,阴恻恻道,“你们几个,留下二人继续护他前行,剩下的,随我们去料理了后面的杂碎!”
这几名绿林早就见识到了这两名捉刀人的厉害,也不反驳,为首的吩咐好一切,看着陆离的马车渐行渐远,余下的几人跟着捉刀人严阵以待。
卢凌风快马加鞭,领着薛环和谢,黄两位班头,追赶而来。
看着驾马拦道的几人,卢凌风率先悬停马身,再一看,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那几个蒙面的汉子还好,可为首的两名奇模怪样者,竟然带给了卢凌风丝丝压力,看着身侧的薛环,卢凌风有了些许担忧。
但眼看着陆离远去,卢凌风知道,绝不可让其走脱,否则,石沉大海,路公复一案怕是自此深陷漩涡,难得头绪。
卢凌风低声嘱咐了众人小心,目光如炬,盯着眼前的几人,大声喝道:“我乃南州司法参军,尔等让开!”
谁知,几人听后,置若罔闻,几名蒙面者更是抽出了马上的弯刀,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在林间。
两名捉刀人更是冷笑一声,形貌诡异者不屑一笑,道:“官府中人见了不少,小小的司法参军,倒是少有这般气魄,想让我等让开,有本事,便来试试!”
卢凌风闻言,目光如电,神色瞬间冷厉,“谢班头,黄班头,随我杀敌,薛环,你一切小心,量力而行!”说完,双腿发力,横刀出鞘,冲向前方!
两方人马,一触即发,马蹄声清脆有力,瞬间,双方便短兵相接。
卢凌风一马当先,身子微微低伏,双腿猛踩马镫,力量由下而上,身子宛如大龙一般扭转,腰马合一,手臂悍然挥动,横刀擦着空气,仿佛撕开了林间的长风,直直劈向了那形貌诡异的捉刀人。
江湖中的捉刀人,形形色色,擅使奇门诡兵,这位手脚俱戴利爪的捉刀人,名为四脚蛇,虽身形矮小,但手脚灵活,行动迅速,常手脚并用,齐发对敌,又因擅使利爪,攀岩附壁,皆是寻常,故活动起来,宛如壁虎,便得了这四脚蛇的诨名。
这一刻,四脚蛇身形诡异一扭,侧着身子,仰面滑至马身,嘴里发出还发出了刺耳的笑声,横刀卷着罡风,将将擦着四脚蛇的头颅而过,纵然如此惊险,那四脚蛇浑然未觉,竟好似极为开心,只是眼里的暴戾与狠辣几乎夺目而出,紧紧盯着卢凌风。
而此刻,另一名身材魁梧的捉刀人也驾马而至,此人名为墨门铁树,身形高大,满身横肉,一把巨力,在一众捉刀人中,脱颖而出,擅使棍法,不过,其手中的棍子与寻常不同,乃是一根极为粗壮的竹棍。
墨门铁树足下发力,猛踩马镫,一蹬之下,那健硕的马匹居然哀鸣一声,轰然倒地,而他那庞大的身躯竟然高高跃起,手中那粗大的竹棍挽起棍花,直直举起,力劈华山,当头而下!
恶风扑面,卢凌风目光一凛,四脚蛇躲过自己的一击,这霸道力沉的一棍便刹那而来。若是寻常人,定然饮恨当场,可他到底是卢凌风,左手猛击马背,身躯便如同轻羽一般凌空翻起,腰身发力,身子侧旋,手足倒立,左手又迅速撑住马鞍,一个飞踢,直直迎上了落下的竹棍。
砰的一声闷响,卢凌风眉头一皱,手掌立即松开,趁着反震之力,回正身形,飘散落地。趁着还在空中的刹那,右手的横刀也未歇着,身形回转的一瞬,自上而下,又是朝着贴于马身一侧的四脚蛇劈去。
四脚蛇凶厉的目光中瞬间出现了一把锋芒毕露的刀刃,避无可避,四脚蛇当机立断,手脚并用,抵着马身,猛然发力,侧飞而出,而此时,墨门铁树那硕大的身躯已然落地。
卢凌风借力滑行,足下一动,便已定住身形,至此,三人齐齐落地,各据一方,如成掎角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