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我和052简单聊了几句,得知了“星光”的近况——新的人员已经补充,现在他们是从外勤轮换到进行内部警卫,算是变相休息。
052还间接暗示了一下,以后“星光”小队基本和我绑定了,只要我不参与危险的任务,他们就安逸得很。
我也想过平静安稳的生活,可现实不允许呀。
目的地距离还挺远,前后花了二十多分钟,中途还上了一层楼。
与收容区那些有编号的标准间不同,研究区的房间有大有小,交叉错落,同时人员流动也多了不少,在基金会里,属于是很热闹的一个区域。
“这边。”在研究区绕路,换区,又花了一点时间,总算是到了目的地。
房间的结构还是一个大房间隔离出两个一大一小的房间,一个是实验室,一个是观察室。
负责人迎上来简单介绍之后,就把我俩带到玻璃隔板后,告知之后应该做的事情和注意事项。
整个过程我完全心不在焉,因为面前那个被绑在床上,肌肉不停抽动,神色痛苦的人,我居然...认识。
3470,果然他到底还是被当作实验品了。
“0307?”
“哦,哦。”
“你认识他是吧。”
“嗯,见过几面。”
“那......”负责人很显然也看出了我的顾虑,“那就看看这些吧。”
他递给我一些文件,大部分是关于3470的研究报告,唯一属于3470他自己的,是一封不一定会被送出的遗书。内容很简单,只是和妻与子说了一下自己是为广大癌症患者而献身,让他们不要悲伤,让他们要好好地生活。
遗书上的英文字母是歪七扭八的,还有很多汗渍。他想说的应该不止这些,但......显然他已经尽力了。
关于那些报告,专业的词语显然完全看不懂,但通过一些概述性的文字,我大概了解了他经历过什么。
起初的“放养”是为了让他体内的癌细胞达到一定的含量,然后通过x-781进行“正常化”,以此来寻求治愈癌症的新方法。只不过最后的结果是,癌细胞的确能够转化成正常细胞,但癌细胞的增殖也变得完全无法控制。
最后,体内癌细胞和正常细胞之间的转化达成动态平衡,3470就此陷入永恒的痛苦之中。
他无法进食,无法睡眠,镇静剂和止痛药都完全失效,全身各处的疼痛让他意识恍惚。唯一的好消息是,他的渐冻症痊愈了,但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和贝蒂娜的任务如之前所言,是为了让他解脱。
因为“正常化”的作用可能会给贝蒂娜带来未知的影响,所以需要我作为中介来传递她对血肉的掌控。
贝蒂娜要用她的能力,试图压制和分离3470体内的癌细胞。如若无法做到,那最后,只能结束宿主的生命,让那些癌细胞再无依靠。
如果是那些罪犯,基金会会毫不犹疑地选择抛弃,但像3470这种拿钱卖命的人,基金会还是会给予一点人道主义关怀。
因为他们不论出自什么原因来到这里,最后做的事情,和那些签署器官捐赠的人一样,最终是为了拯救他人。所以,也同样伟大。
......
房间内安静得出奇,好像所有人都在等我看完资料,下定决心。但事实上,他们应该也会有点于心不忍吧。
“我可以收下它吗?”
负责人顿了一下,然后笑着回答,“可以。”
“已经可以开始了,是吗?”
我又轻声向负责人问道,就像一个行刑人,在问监斩官,是不是到午时了。
“可以。”他依旧保持着微笑。
因为无论是遗书还是3470的未来都已经确定,时间和地点都无关紧要了。
052帮我俩打开了隔断门,门一打开,3470痛苦的呻吟就传了出来。声音不大,但足显他所遭受的痛楚。
我率先走到病床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目光几次和3470对上,但他已经神志不清,无法判断人和事,即使是自己的亲人出现,怕也是分辨不出来了。
贝蒂娜随后也坐到旁边,然后微微颔首,以示敬意。
她自出房间之后就一言不发,表情也平淡如水,对于一个朴实善良的人而言,这样算是无声的“抗争”吧。
“来吧。”
我握住3470颤抖的右手,然后将手伸向贝蒂娜。
她看了一眼3470,又凝视了一会我伸出的手,最后闭上双眼,轻轻地握住了“注射按钮”。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让3470活着的可能几乎约等于0。
那些报告我很多都没懂,但那些直白的数据也告诉了我一个事实——比起说是人身上长了癌细胞,3470的情况算是癌细胞上有个人。
最好的结果,就是让他安然离去了。
贝蒂娜能力的发动毫无预兆,作为中介,我本身没有任何感觉,但3470身上的肌肉抽动明显减弱了,面部的神情也稍稍缓和了一些。
他的情况似乎好转了,但几十秒后,我握住的那只手又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贝蒂娜睁开眼看向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奇迹没有出现。
纵使贝蒂娜的能力几乎是可以随意掌控,移动,分化血肉和组织,但3470的身体已经积重难返。
她没法像拼凑自己那样,在保证存活的前提下,将3470变成正常人,哪怕是看起来像个正常人。最后能做的,只是让3470好受一点。
最后的最后,3470的眼神终于清澈了一会,他环视四周,目光最后落在我俩的身上,这是他辞世前守在他病床前的两人。
他已无法说话,只能极其勉强地弯起嘴角,眼神里满是释然和解脱的意味。
我原以为我会十分悲伤,像对着那位特遣队队员开枪那样,但实际上,有的只是无奈。
我不信命运这种东西,坚定地认为宇宙是个混沌系统,所谓因果,只是运气的另一种说法。但每每遇到这种时候,还是会感慨,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他慢慢闭上眼,然后在贝蒂娜的操控下,彻底失去了意识。
随后,他的肌肉颤动也慢慢恢复平静,癌细胞的增殖终于能被贝蒂娜掌控。
他右手的温度,在慢慢流失,整个身子都迅速僵硬下去。我不清楚尸体要经历怎样的转变,不过那显然不是正常的。
即使3470的生机已逝,贝蒂娜还是费力地改变着什么。从3470身体上的涌动来看,她似乎想将他的遗体还原成一个普通人。
纯粹理性的角度,尸体最后都会化作黑烟和白灰,这样做完全没有意义。但所谓“意义”,也都是人赋予的。
看得出来,这样做,她会好受很多。
隔断玻璃对面,研究人员默哀完毕后推了辆小车过来,3470,该走最后一程了。
然后052和050走了过来,示意我俩该回去了,岁月的列车还在向前,3470下车了,我们还没到站。
——
“警报,警报......”
我们一行四人刚回收容区,警报就响了,052和050戒备了一会,发现出事的地点离得还远,就继续赶路了。
在一个路口,050带着贝蒂娜与我分开,拐向了另一边。
“再见。”
“嗯,再见。”
真正的分别往往都是如此平淡的,更何况也只是歌者和听众的关系。
喵的,怎么总是见几面就可能再也不见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