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将今日跟卖菜大娘的对话尽数说给了梁思辙,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和不解。
“小叔,来之前我才听说福建抗倭卓有成效,怎么这漳州城还是倭寇肆虐啊?”陈婉眉头紧锁问道。
梁思辙皱了皱眉,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不知是这福建府欺上瞒下,故意隐瞒了倭寇侵扰的真相,还是这倭寇又卷土重来,给漳州城带来了新的威胁。
而杨承庵和那几个小吏,在面对他的询问时,也是支支吾吾,言辞闪烁,似乎都在刻意回避着什么,没有一句实话。然而,无论真相如何,倭寇现如今还是漳州大患,这是不争的事实。
“嗯,这漳州城内有猫腻,那个主簿倒是有问必答,可嘴里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梁思辙轻叩桌面,沉吟道。
“怎会?他是什么来头?”陈婉与梁思辙隔了一张小桌坐下,探出身子追问道。
“听他说就是漳州城本地人,应该没有什么背景才是,不知为何对我们防备如此深。”
“那你今日点兵了吗,漳州城内兵力如何?当务之急是要在倭寇下一次来之前做好防备。”陈婉以往是不关心这些大事的,可因她的改变,使得梁思辙一个文臣来了漳州。
如今倭寇横行,她实在是忧心梁思辙能否自如应对,免不得多问了几句。
就是她问的这两句话,已经令梁思辙深深地看了她几眼。尽管觉得匪夷所思,但他却没有反对,反而认认真真回答了陈婉的话。
“昨日就问了,漳州城内没有驻军,最近的绥南军在漳州城外100里,他们赶过来要一个时辰。”陈婉神色一凛,没有驻军?那谈何抗倭,等他们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对啊,内宅妇人都懂的道理,各大节度使怎么会不懂,漳州城内根本就不设防,这抗倭是抗的哪门子倭。
福建州府虽有秦海全统领州府事务,但兵力并不统一,而是由各节度使率兵驻军在军事要地。
漳州临海,近年来倭寇猖獗,来之前梁思辙从静王那里看了福建的军事布防,漳州也是重要的一个据点,有绥南军五千。
可没想到这绥南军根本没在漳州城内,倒不是说驻军都得在城内。县城人多地窄,没有军队操练的地方,在郊外才是常事,可离城100多里,却是闻所未闻。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目光里看出了凝重,气氛也越发安静。“大夫人,二公子,可以用膳了。”红穗进了花厅,花厅严肃的好像被冻结的空气才被打破。
陈婉率先从肃穆的谈话中脱离出来,她站了起来,挤出一丝笑:“还是先吃饭吧,今天我买了几条海鱼,叫红穗做了醋鱼,快来尝尝。”
“行啊,好久没吃了。”梁思辙紧随其后,跟着陈婉出了花厅往耳房偏厅走去。
梁思辙用了晚膳,沉甸甸的心情略微放松了点,他踱步回了书房,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月光的映照下,如山一般。
陈婉就站在偏厅门口送他回前院,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这天夜里,前院书房的烛火亮了一整晚。
第二日,梁思辙又找来了杨承庵,“杨主簿,漳州城内的户籍簿何在?”
“在典史房,大人,您要户籍簿是?”杨承庵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他抬头望向梁思辙,目光中充满了不解。
在他的印象中,上一任漳州县令太过无能,对政务几乎是一窍不通,更别提会关心户籍这种琐碎的事情了。因此,这几年间,他从未见过有人主动要求查看漳州的户籍簿。如今,梁思辙突然要看,他竟有些不习惯,甚至有些惊讶。
梁思辙面上一片平和,眼神中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淡淡道:“筹兵。”这两个字简洁而有力,仿佛蕴含了千钧之重。杨承庵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心中不禁叹了口气,默默转身去了典史房。
他去的时间很短,一刻钟就抱来了薄薄的一本册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梁思辙的书案上。
他站在一旁,目光紧随着梁思辙的动作,只见这位新任的县令大人挺直了身板,端坐在书案后,双手轻轻翻阅着册子,眉头却越拧越紧,他不禁出言安慰道, “大人,不必忧心,倭寇不会进这县令府的。”他话音刚落,一道锋利的目光如利箭般朝他射了过来。
梁思辙把册子缓缓放下,那张白皙俊美的脸庞此刻显得异常清冷严肃,他轻轻敲了敲书案,语气异常冷漠地问道:“杨主簿,听闻你是漳州人?”
杨承庵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心中不禁揣测起梁思辙的用意。他恭敬地回答道:“是,小的家里世代都在漳州。”
“可曾娶亲?”
这个问题让杨承庵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他心中暗自思量,难道梁大人这是要关心下属的私生活?还是另有深意?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道:“不曾。”
“家中老人可还健在?”
“父亡母丧。”杨承庵被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头雾水,他心中暗自揣测,梁大人这是何意?正当他准备开口打断这莫名的问话时,却听梁思辙嘲讽道:“杨主簿不曾娶亲,家中了无牵挂,难怪无惧倭寇来袭。”
杨承庵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还是没有说出一言。
梁思辙继续道,“我看杨主簿也是识文断字之人,怎么一点血性男儿的气概都无,任凭倭贼肆掠国土,竟一点反抗之意也无。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国家何以安宁,百姓何以安居?”
杨承庵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梁思辙,想要反驳,然而,梁思辙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继续说道:“主簿既然害怕,不如我上书一封,为您求得调令,去往别处可好?也免得像缩头乌龟一般躲在这县令府,白白浪费朝廷的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