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梁思辙在听到那尖锐而急促的牛角哨响的第一时刻,便毫不犹豫地迈开步伐,迅速来到了巍峨的城门楼上。漳州地势一马平川,广袤无垠,唯有这座高耸的城门楼能让人得以登高望远,将四周的动静尽收眼底。
梁思辙登上城门口,朝着浩瀚无垠的大海遥遥望去。果然,不出片刻,他便望见一艘破浪而来的木船,很快靠了岸。
他当机立断,迅速吩咐手下紧闭城门,又有条不紊地安排弓箭手各就各位,严阵以待。而他自己,则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岳,一动不动地站在城门楼上,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眺望着远处的海面与陆地,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静。
只见从那艘遥远的木船上,陆陆续续下来了二三十个人,他们身材矮小,皮肤略显黝黑,腰间配有闪烁着寒光的长长弯刀,显得既凶悍又狡猾。一下了船,他们便如同熟悉地形的豺狼一般,轻车熟路地朝着城墙处猛冲而来,企图寻找突破口。
然而,当此刻真正见了来袭的倭寇,城墙上原本紧张得几乎凝固的空气反而流动了起来,严阵以待的众人俱都松了一口气,毕竟,与未知的恐惧相比,已知的敌人总是更容易应对。
杨承庵落后半步,稳稳地站在梁思辙身后,他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大人,这是倭人无疑。看人数倒是不足为惧,只是,只怕不久后,还会有更多的海贼来袭,我们得做好万全的准备啊。”
大雍朝的倭患,历来是朝廷心头的一块巨石,除了直接来自海外的倭人侵扰,更有一大批本土滋生的海盗之患。这些海盗,多是大雍朝沿海地区的亡命之徒,或因生计所迫,或因犯下重罪,走投无路之下,便朝那茫茫大海逃亡,寻求一线生机。
他们在海上集结,形成了一股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专门掠夺过往的渔船,抢夺财物,甚至时不时上岸,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对沿岸的村庄、县城进行烧杀抢掠,使得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谈话间,城墙下的局势已悄然变化。那些倭人,没有马匹的辅助,奔跑的速度也不算快,但他们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亡命之徒的狠辣与决绝。等到他们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城墙下,准备发起最后的冲锋时,梁思辙早已蓄势待发。
他一声令下,从静王府带出来的精锐侍卫阿弥等人,立刻箭无虚发,每一箭都精准地射向敌人,很快,那些倭人便如同被秋风扫落的枯叶,纷纷倒在了城墙之下。
直到最后一个倭人无力地倒下,城墙上的气氛瞬间被点燃,以小成为首的守城士兵们全都欢呼雀跃,仿佛赢得了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小成更是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他满脸通红,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自豪,连忙跑到梁思辙身边向他邀功。
他这阵子也跟着阿弥练箭,连臂力也突飞猛进了起来,虽然还未达到百发百中的地步,但也十靶能中上两三靶了,刚刚的倭人中,可有一个是他射杀的呢。
小成射杀了一人,颇有些志得意满的感觉,他邀功道:“大人,您看到了吗,我也射杀了一个倭人,看来这倭人也不怎么样嘛,连我都能将之斩杀楼下,也不知道大家怎么这么怕这倭人。”
然而,此话一出,原本喜庆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梁思辙身后的杨承庵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尴尬地垂下了头。周围的百姓们也纷纷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小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急忙解释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次来的倭人也不算厉害,跟那些传说中的倭寇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小成的话音越落越低,还是梁思辙站出来解了围,“小成说的对,这倭寇也不算厉害,我们定要一鼓作气,凭我们的力量,以后定能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再不敢来犯!”
梁思辙的话如同一股暖流,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斗志。杨承庵也高声附和道:“对,我们一鼓作气,勤加练习,提升武艺,定能将倭寇海贼杀得片甲不留,保卫我们的家园!”
周围手持弓箭,刚刚还情绪低落的百姓们被梁思辙和杨承庵的话深深鼓舞,士气大涨。他们纷纷高呼:“片甲不留,片甲不留!”声音响彻云霄,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和对敌人的愤怒。随后,在阿弥的带领下,他们满怀信心地下了城楼,开始缴获倭人身上的武器。
城楼上不费一兵一卒轻易射杀了来袭的倭人,梁思辙命人敲着铜锣,在宽敞热闹的街道上奔走相告,那清脆而有力的锣声,伴随着喜庆的鼓点,迅速在漳州城内回荡开来,仿佛在向每一个角落宣告:“倭人已被歼灭,漳州城安全了!”
梁思辙则带着小成骑马赶回了县衙,回到县衙时,报信的人尚未到县衙附近,看着大门紧闭,梁思辙便知道里面的人估计吓坏了。
小成下了马便赶紧上前敲门,高大厚实的府门被小成扣的嘭嘭作响,一边扣一边还高声大喊:“大夫人,红穗,是我们回来啦,快开门。”
当外面传来小成的敲门声和喊话声时,众人心中一紧,那原本就紧绷的神经更是几乎要断裂开来,他们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重锤敲击在他们的心上。
还是红穗率先反应了过来,她脸上的惧色瞬间被惊喜所取代,眼睛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黑暗中的一丝曙光。她惊喜地喊道:“大夫人,是小成,大家放下棍子吧,定是前面已经胜了。”
她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在一众女眷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去,想要拉开顶在花厅后的桌椅,好让大门能够顺利打开。
胡大娘也紧跟着反应了过来,她见红穗力小,拉不开那沉重的圆桌方凳,便毫不犹豫地加入其中。她手脚麻利,动作迅速,两人合力之下,那沉重的桌椅终于被挪开了一角,陈婉一直僵硬着的背脊终于松懈了下来,她挤出微笑,安抚着还未从惊惧中抽离过来的众人。
花厅里,全是垂垂老矣的妇人和瘦弱的小孩。他们骤然放松下来,那份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恐惧和不安终于得到了释放,有几个小孩子,因为年纪太小,骤然经历这样的变故,早已惶惶不安多时,此刻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他们的哭声,虽然带着几分凄凉和惊恐,但在这份胜利的喜悦中,却显得格外生动和真实。一时间,花厅里又热闹了起来。
红穗终于拉开了门后重物,她飞奔去了前院费力打开了大门,见到了眉飞色舞的小成,小成自是又一番手舞足蹈,夸大其辞地将他如何射杀倭人的战绩诉说给红穗听。
要是换作以往,红穗早都不耐烦地打断他了,可是如今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红穗活了十几年从未感受到离死亡这么近过,那种心惊胆战的感觉还未完全消散,这让她忘记了打断小成,就这么一脸傻笑地望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
梁思辙越过二人朝着后院走去,到了二堂时,女眷们全都从花厅里出来了,在庭院里见到了一身劲装,连发丝都不曾乱的县令大人。
众人纷纷行礼谢过梁思辙,“小梁大人,倭人真被击退了吗?”妇人们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不是击退,是全部歼灭,我也击杀了一人呢。”从后赶来的小成跃然而出,应声回道,妇人们瞬间被他吸引了目光,上前将他团团围住,他再一次将他在城门上的丰功伟绩展示出来。
梁思辙好不容易拨开庭院中那些或兴奋、或议论纷纷的人群,终于来到了花厅门口。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里,宛如一幅静谧画卷的陈婉,她身着一袭云锦青莲平褶裙,裙摆轻轻摇曳,如同池中绽放的青莲,清雅而不失韵味。她的左手轻轻覆于右手之上,优雅地藏于衣袖间,举止间尽显大家闺秀的温婉与端庄。
当她望过来的那一刻,眼中闪烁着笑意,那笑意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梁思辙心中一暖,上前两步,关切地问道:“嫂嫂,您没事吧?可曾吓到您?”
陈婉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云淡风轻的微笑,仿佛刚才在花厅里脸色煞白,握着匕首颤抖个不停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她仰起头,目光温柔地看向梁思辙,轻声说道:“我们都没事,你们还好吧?可有人受伤?”
梁思辙看着她那张仍然略显苍白的脸,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心疼。但他还是配合地笑了笑,说道:“我们也都安好,嫂嫂没听小成那小子讲吗?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些倭人打得落花流水。”
说到这里,梁思辙故意停顿了一下,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正眉飞色舞、得意洋洋的小成。他这是在取笑小成呢,不过小成却浑然未觉,反而更加兴奋地挺起了胸膛。
陈婉一听梁思辙的话,果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嘴角的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明媚而动人,那笑容让整个庭院的气氛变得更加轻松和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