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雪一直断断续续下到腊月初一才等到天空放晴，积雪初消。上官清和高玉书也终于回府了。
“老爷这回出门受苦了，谁想到这场雪下得这么大。”沈秀莲殷勤地帮他更衣。
“嗯，耽搁了三四日。最近京中有何事？谢珩那边可有异样？”
“听我爹说，前几日城西出了一宗跟满园春有关的盗窃杀人案，巧的是谢珩那日也在追踪一个逃犯，不知为何还与惜云起了矛盾，将她关了起来，重病一场。”
“哦？逃犯？”上官清眉峰一紧。
“他们在城东设下埋伏，都换成了虎翼军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逃犯。只知道人没抓到，兴许因此迁怒惜云误事。”
上官清踌躇半晌，想起进城时金红叶给他带信，说萧国人有急事，赶在暴雪之前离京了，嘱托他一定要把此次定州军马之事办妥。谢珩抓的逃犯不会与他们有关系吧？
“你让玉书晚上过来一趟！”他生性谨慎，绝不容有失。若是此次能让谢珩栽个大跟头，惜云这颗埋在他身边的棋子就要趁热打铁，尽早动用了。
夜里，高玉书满脸疲惫地坐在上官清书房。刚刚回京，还没来得及休息，他也听说了谢珩和惜云的事，没探听到什么消息。
“玉书，定州丁全那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前几日来信说到了蓟县，按理说这两日应该跟萧国人碰头了，许是信还没寄到。大人不必担心，若是有意外，也该有飞鸽传书。”
“萧国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我问过金红叶，上一批定州粮草的尾款还没给。听说赶在我们回京前急匆匆走了，也不知他们是不是想赖账。”
“上次他们不是说想等您回来见惜云一面，怎么走得这么急？”
“哼，我怎会让他们把惜云这颗棋子如此轻易带走？我交代过金叶红，想方设法阻止他们私下见面。况且惜云在谢珩身边，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谅萧国人胆子再大也不敢擅闯将军府。”
“大人英明！这颗棋下得妙啊！”高玉书由衷赞叹。
“所以这次军马一事一定要做得漂亮。到时候两罪并罚，就算永康侯府也难以帮他在陛下面前挽回圣心。定州牧场那边没留下什么手脚吧？”
“大人放心，都交代好了。我走以前检查了账簿和公文，把我们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只等大人上奏弹劾，丁全便会出面作证，让谢珩百口莫辩。到时候再让锦鸿帮丁全找回战马，立得头功。”
上官清点点头：“听说谢珩前几日追捕逃犯，还与惜云起了冲突。不知道与那萧国人有无关系？你去找惜云打探一二，若是不相干我们也就安心了。”
“大人放心！此事手到擒来。我离京前特意试过，那药效仍在，惜云心不在谢珩那儿，只要找个机会见一面便能问出。”
“明日我便送信去将军府，说我回京了，请他们回来一趟相聚。她与祖父感情最深，一定会回来。一等问清此事，收到丁全的来信，我便上奏弹劾。谢珩一倒，你和锦玉的婚事便要开始筹备起来了。”
高玉书喜上眉梢，深鞠一躬：“小婿谢过岳父大人！”
……
将军府。
惜云伤好以后早就恢复如常了。吃了吴太医新开的药，夜里都比往常睡得好。以前晚上总做些奇怪的噩梦，挥之不去的铃声往脑中钻，头痛难忍，现在居然好久没梦到过了。多亏了天苍，每晚还有新鲜的梅香作伴，一觉酣睡到天明，脸色红润娇艳更甚从前。
可她这个自请下堂的将军夫人如今的处境却很奇妙，突然每天多了做不完的事情，比从前还像实打实的当家主母。
将军府的下人对她都毕恭毕敬。张嬷嬷坚持把账簿钥匙和铭牌送还给她，事无巨细从早到晚向她禀报，就连永康侯府那边的事都需要她料理。
她一点儿都不想再替谢珩管家，可似乎没有人理会。谢老夫人恰好最近风寒不适，她也不好意思撂挑子不干。
早上一睁眼，便是各种请示：夫人，郊外的庄子要开始备年货了吗？夫人，胡御史家中添丁，要备贺礼了。夫人，永康侯爷的药吃完了，要找吴太医开方子了。夫人，城东的铺租到期了，再租给谁？夫人，牙行说清河街那两个铺子有人出价了。夫人……
后院各种琐事纷至沓来，每日让她忙得脚不沾地，一点儿空闲都没有，一到晚膳沐浴后，她都累得倒头就睡，连谢珩晚上何时回房，甚至是不是宿在房中都不知道。
谢珩的态度就更奇怪了。他休沐结束，每日都要早朝，可是她一起床便见他急匆匆赶回来跟她一起用早膳，雷打不动地哄她喝药，还不要脸地重新教她练剑，好似回到了从前，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有两次她想出门去看暖玉生香的新铺子，刚走到门口，谢珩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说恰好无事，也想去看看。他像跟冰柱似的杵在那儿丝丝冒寒气，叶琉璃和店里的伙计连大气都不敢出，场面尴尬得她连一刻钟都坐不住。
她脑子有些糊涂，心里有些发急，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谢珩既不提休妻之事也没说不让她走，每次她刚挑起话头就有莫名其妙的事来打岔。她闹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在将军府算什么，这样下去何时才能脱身？寒霜偷偷出去打听了一圈，车行都说如今正值隆冬，又快过年了，整个京城居然找不到一辆马车能出远门的。
愁死了！难道真要等到明年春天？或者等表哥三个月后来接她？
她偶尔偷偷掏出那块秦家的墨玉令牌，琢磨要不要去找金红叶帮忙，可又担心提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生出什么事端。
正在反复衡量，犹豫不决的时候，上官清的信到了。明日设宴接风，请她和谢珩回府吃饭。
上一世，上官清回京不久就上疏弹劾定州军马失窃案，言之凿凿状告谢珩私贩军马通敌。看来，他们准备下手了。
这事必须要和谢珩商量了。最近她没有过问定州之事，也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可是上官清找上门来了，她也不能置之不理。反正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就算善始善终，办完这件大事吧。
自从受伤后，她除了在梦里，还从未和他单独相处过，一时竟有些紧张。等到掌灯时分他也没从书房出来，她踱了半天步，终于过去敲响了对面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