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衣柜,翻找的声音钻入心神。
“昼昼,衣服在哪?我没看到。”
严昼声色暗哑,“你自己找。”
“是这件吗?”
“随便哪件。”
严昼不上钩,宁烟未见气馁,赤足在地毯上,慢慢俯身靠向坐立不安的他,凑近他的耳边,道:“你睁开眼睛看看,是不是这一件?”
他全程听着她这边的声音,当然知晓,宁烟根本就没有换上那件衣服。
所以她现在……
旖旎情思浮现在脑海,他又自泼一盆冰水清醒过来。
她现在对他这样,那那个时候呢?她对待那些小倌,也是这样的吗?
她跟那些肮脏的小倌在一起时,是何种情态?是主动,还是被动?她当时在做那些错事时,有没有一刻想到过他,想到过她对不起他?
才第一天,来皇城的第一天,她就忍不住背着他出去嫖,以后呢?
还找什么借口说体质原因才去的,他平时哪怕不能跟她在一起,也会尽量通过别的方式满足她,她就是单纯追寻那些虚无缥缈的刺激感而已。
而他被她欺骗,蒙在鼓里,还在帮她找人。
她,根本就不值得他心疼!
严昼心冷却下来,闭着眼站起身,几步快速的走到门前开门。
他讨厌她,又喜欢她,离不开她。
他现在心情好乱,好乱。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想到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过,他就忍不住杀了她的冲动。
生平第一次生出逃避退缩的念头,竟是因为一个他曾经可以任意欺凌,瞧不上眼的小炉鼎。
木门打开一条缝,他的后背,柔软,温暖的女子身躯贴上他。
双手环住他的腰,哀求道:“严昼,不走好不好?”
严昼一颗心,因为她的这句挽留,痛涩无比。
“你跟那些小倌在一起欢愉时,有没有想过家里还有一个我,还有一个我在等你?”
“我在给你找人的时候,你在外面花天酒地。我在给你做饭的时候,你背着我偷腥。”
“宁烟,我真想杀了你。”
后面的话,跟他哽咽的声音,一起咽了下去。
可我下不去手。
“……对不起。”宁烟老实道歉。
话说完,她环在严昼腰间的手,被他一根一根,狠心,缓慢的扯开,直到他彻底脱离她掌控,头也不回的推门离去。
屋外冷风灌了她满身,她又打了个喷嚏,赶紧关上大门。
回头,迅速套上那些她翻找出来的干衣,整个身子开始回暖。
看来真生气了。
涩诱这纯情小子都不管用了。
宁烟忍不住发愁,齐灿这下是真顺她顺到大动脉了,要是她还有齐灿或者元卿的通讯方式,随便打一个,哪需要在这方天地看人脸色?
也是,男人毕竟靠不住,她在皇城无权无势,靠谁都有风险,得想办法培养自己的势力,至少不用倚靠其他人。
平心而论,宁烟是个没什么经商天赋的人,前世她名下有几处产业,也是交给得力下属打理的,她就负责带人干架。
她得收几个小弟,再找个会做生意的下属。
一直吃软饭,她后宫开不起来。
宁烟肚子饿了,听严昼说中午还有的饭菜没吃放凉,她悄悄潜出房门,蹑手蹑脚的朝厨房那边摸去。
摸到了地方,桌子柜子上上下下找遍了,也没有一个能吃的东西,大概是看她没回来倒了。
宁烟只能无功而返,热水澡也没洗上一个,枕着冷枕头,盖着冷被窝,欲哭无泪的缩成一团,睡着。
屋外,严昼收起隐匿咒,听到她歇息的动静,又狠心,又不忍心。
他出门后没有走开,而是以隐匿咒隐匿自身,跟随着出去的宁烟,观察她动向。
她衣服穿的不多,很是单薄,只要没人叮嘱,她永远不知道加衣。
她偷偷摸到厨房,晚上没吃饭么?跟那些小倌在一起快活的饭都忘记吃了?她凭什么回来再吃他的饭?没收,不给她吃。
严昼下定决心想让她长个记性,让他知道他不是那么容易原谅她的人,当他看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失落地回屋时,又心软了。
黑漆漆的夜色将他吞并,暖阁内的暗光,照不亮他眼底几番交错的晦涩暗芒。
今年人间冬天的雪落的格外勤快,等他反应过来雪落时,他的双脚已在地面站出一个坑。
烟烟,我最讨厌你。
也最喜欢你,最离不开你。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
严昼握紧手里那个看着做工廉价敷衍的白色香包,目光久久凝视紧闭的房门,前所未有的茫然。
*
“我只有你了。”
“可是我不只有你。”
“我也并非你的所有物。”
“永别了,崔行慎。”
“……”
寒凛峰,藏名居。
盘腿打坐的元卿睁眼,淡漠眼眸里萦绕着不解。
此前他与神女商议退婚事宜,神女那边答应的很快,提出了一个要求。
要求是他站在原地,被她打一顿出气,不准还手。
元卿答应。
于是,神女拿出她的法器……是一柄经过特殊改造的魂丹铸造而成的短刃,对着他胸口处捅了三刀,毫不拖泥带水的潇洒离去。
“切,我出山就是奔着去人间玩的,跟你退婚就是个顺带的,谁要跟你这个装货结婚,早看不惯你了。”
——这是神女走前对他撂下的话。
自那次受伤以后,他的记忆里,经常会出现一个他不记得的女子身影,说着一些他从未听过的狠心话。
她是谁?
开始,只是一两个字的只字片语,再后来,他看到手心里完整的四叶草,和一只纤细的手。
还有一对看不清面容的夫妻,丈夫怀里,抱着一个同样看不清面容的小娃娃。
越来越多的片段,相同的看不清的脸,唯有一人,身影最为模糊。
那个女子,记忆中的女子,永远像是玻璃蒙上一层大雾,他擦干一层,另一层便覆了上去,始终无法看清。
她说过很多话,只他一醒来,就会尽数忘却。
唯有今天,元卿第一次记住她的话。
——“永别了,崔行慎。”
崔行慎……又是谁?
在他记得的所有话语中,只有一个人提起过这个名字。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