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妙仪的眼泪,早在前世就已经快流干了。
在知道兄长被乱刀砍死的那天,在知道父母毒发身亡的那天,在知道柔弱的小妹,竟被一群流民拖进巷子侮辱而亡的那一天。她都流了很多很多的眼泪,流到双眼充血,流出来的几乎是血泪。
所以当后来知道周帷处心积虑的算计,知道赵素兰和两个孩子的真实身份时,谢妙仪就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重生后,她也再没有为这些人这些事流过泪。
刚刚那会儿,谢妙仪是真的实在绷不住。
上辈子她之所以会沦落到那样的境地,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她被世俗礼法所裹挟。
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哪怕没有什么情情爱爱,相敬如宾还是应该有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害死了自己,也害得父母手足死无全尸。
周帷用一桩婚事困她致死,用一桩婚事逼得她家破人亡。如今骤然得知,连这桩婚事都是假的,假到压根不存在,谢妙仪是真的绷不住。
想哭,可是更想笑,又哭又笑。
太悲哀了,也实在太荒谬了。
一份婚书还不及二两重,轻飘飘的一份绢帛,就困住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哪怕这张婚书是假的,也足以让一个女子被敲骨吸髓。
周帷敢明目张胆这么做,不就是吃准了谢妙仪逃不出去吗?
不就是吃准了,仅凭一张假造的婚书,就能困她一生吗?
太悲哀了,太荒谬了。
荒谬到……连哭的必要都没有。
萧昀:“嗯,确实该轮到别人哭了。所以妙妙,我到底什么时候能有个名分?”
话题转变的太生硬了,谢妙仪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萧昀一本正经正色道:“既然你与周帷的婚事做不得数,那你就是云英未嫁之身。之前你说,女子不方便纳妾,名分的事情以后再说。如今你未嫁,我未娶,我一个好人家的公子无名无份跟了你这么久,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谢妙仪忍不住心尖儿一颤,直接就不抖了,反而小脸通红:“之前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处理完周帷的事我就嫁你。”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萧昀没有说话,反而握住别在她发间的玉簪轻轻一抽。
原本盘得整整齐齐的长发徐徐散开,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垂落在腰间。
大盛朝的规矩,妇人挽发,豆蔻少女长发及腰。
谢妙仪生得貌美,杨柳细腰,远山眉黛,如娇花照水。
纵使不是刚及笄的少女,依旧嫩得能掐出水来。
头发这么一散,活脱脱就是亭亭玉立的少女,眉目之间都是他们当年初见时的影子。
萧昀一时看的有些痴迷,抬起手轻轻抚着她的脸:“从前有周帷在,我终究只是个无名无份的外室。现在就不一样了,纵使是外室,也是你身边唯一的男人。”
谢妙仪失笑:“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萧昀正色道:“当然有区别,若你已有家室,我一个外室不好逼的太紧。但你尚未成婚那就不一样了,我一个好人家的公子,被你哄着无缘无份跟了你这么久,你总该尽快给我个交代?”
“……咱俩到底谁哄谁啊?不是你处心积虑不惜牺牲色相凑上来的吗?”别以为事情已经过去,谢妙仪就会忘记他在文殊庙故意给其他穷书生使绊子,还特地在她的必经之路上练枪色诱的事。
“我这个人一向贤良大度,从前我体谅你是周夫人,愿意给你时间将家里的男人处理干净。可如今你是谢姑娘,你哄着我跟了你这么久。为了伺候好你,我把腰都给闪了,还倒贴上不少银钱。你扪心自问,要是不尽快给我个名分,你心里能过意得去吗?”
“……”
“你给不给?我可是好人家的公子。如果你始乱终弃的话,那我就只能让我萧家族老出面,向你叶家要个说法。”
谢妙仪哭笑不得:“你对名分就这么执着吗?我既然答应你要嫁给你就不会反悔,等一切处理妥当,你尽管到我家提亲就是。”
萧昀突然红了眼圈,双手一把握住他的肩膀:“当年就因为我忙于整顿朝纲晚了一个多月,就让那周帷乘虚而入。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另嫁他人,眼睁睁看着你们夫妻恩爱。又眼睁睁看着他们全家用这桩婚事欺你、骗你、害你。如果不是你察觉到他们的意图,用重金求子的方式反击。如果不是因为你信任长乐让我知道了你的计划,你重金求子的那个人不是我。以周家人的狠毒,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谢妙仪:“我……”
萧昀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神态逐渐癫狂:“就因为当年的一念之差,我差点永远失去你。就因为当年错过你一次,我差点永远错过你。谢姑娘,其实这世上的事,大多数都是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没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弥补,也没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重新来过。就算我步步为营,能重新遇到你,能重新有机会求娶你,也是我萧昀今生最大的幸事。所以这一次,我真的不想再等。
整整四年,我每日做梦都想得到你。这一次,是你主动招惹到我头上,又哄着我无名无份跟了你这么久。为了哄你开心,我倒贴银钱,腰现在还疼着。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闹得人尽皆知。你谢妙仪哄骗良家男子做外室,还始乱终弃不想负责。你别忘了,我可是有功名的人。我萧氏族长文亲王,也是世人皆知的护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