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从中抽出了两张一百元,递到了我的面前。
“吃这么点要饿肚子了,你去,买点自己爱吃的,小闺女瘦不拉几的,以后不好生养的。”
我呆呆的接过手,这纸币摸着好像还有些潮,又或者说,她整个屋子都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我捏在掌心,却还是倔强的说:“我没什么爱吃的。”
她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想证实我在撒谎。
但我只是愣怔的看着她,她最终放弃,只能无奈到:“买点有营养的,牛奶就对身体好,买两件带回去。”
我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喝牛奶。”
“那就回去了买点排骨,要么买只老母鸡,下点党参枸杞,放几颗红枣,煲个汤喝下去,最是补血气的,你这年纪最合适了。”
“我哪有空自己煲汤,我工作很忙的。”
“什么?工作忙啊!那,那什么......”
“奶奶,您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少操心我的事情,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我朝着她笑了笑,她却面露尴尬。
我猜她大概是想到了我幼时的经历,想到我还小的时候,她这个做奶奶不曾为我这个孙女做过任何事。
现在她明显是感到愧疚了,她想弥补了。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啊。
如果犯了错,道个歉赔个罪就可以过去,那要警察做什么,要法律做什么。
她垂下头,沉默良久,
直到“嘀嗒嘀嗒”的水声再次响起。
我知道她又尿了。
她的臀部也不只是长时间的脂肪堆积,还因为屁股上穿了成人尿不湿。
我为她换了尿不湿,又帮她穿好了裤子,这才扶着她上床午休。
一位一只脚踏入棺材的老人,此时的愧疚是真的,但我心里也很清楚,我幼时她的狠心和独裁也是真的。
我从她的房间出来,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爸妈的房间。
这个角度还可以看见她躺在床上,被褥高高隆起的弧度,告诉我她一点都没有在意房门外发生什么。
不在意奶奶,不在意外婆,也不在意我。
如果奶奶的今日是因为当场种下的因果,那这因果循环会不会有一天报应在我的爸妈身上?
我很好奇,我好奇到几乎要疯掉。
可这时候的我也只是静静的看着高高隆起的被褥。
看着她清闲安详的坠入梦乡。
恨意的种子在心中野蛮生长着,可我没有办法抑制住。
我默默的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洗起了家里的碗。叮叮当当的声音就像我在发泄着心中的不满,不时我会回头,看她是否被我吵醒。
只是直到我洗完碗擦干手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出现在厨房。
她宁可忍受我刻意制造的噪音,也不愿意起身到厨房,问我一句为什么。
我就像真正的神经病一样在心中与自己说着话。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样对我?
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在这个家里,已经透明到这种境地!
我皱着眉,沉重的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我不想回家的原因。
每次回来,我都会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神经病人。
我回到小旅馆里收拾了一下东西,背着包坐上了回村的路。
先是去了外婆的坟前上一柱香,这里的杂草不多,我猜清明节的时候舅舅和舅妈一定来过。
看完了外婆,我又直奔着奶奶的老房子去。
按照奶奶说的,我找到了房本。
以及一条金项链,一对金耳环,一个金手镯,一个金坠子和一个金戒指。
我们老家那边,女孩子结婚都要五金,最少也是三金。否则嫁过去了,也是要被婆家人看不起的。
我愣怔的看着里面的存折,还有这些金首饰,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处理。
我住的房子是出租屋,说到底也并不安全。
毕竟我白天上班不在家,万一遭了贼,几万块钱说没就没了。
你看,人在自己还没有足够实力的时候,拥有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宝贝,就会变得患得患失。
我当即把东西一股脑的塞进背包里。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吓了一跳,大有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惊吓过后又不免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拿起电话一看,显示【客户:陈飞杰】。
我才想起来今天周五,是陈飞杰每天带小哈来店里的做护理的时候。
第一时间我想着挂掉,但想到自己没必要莫名其妙的心虚,又不自觉的点下了接听键。
“深秋,听说你回老家了。”
“刘琳琳在店里,让她接待你。”
刘琳琳就是那个给了我两巴掌,害我被全校骂神经病的女生。
据我所知,刘琳琳和陈飞杰关系应该很不错才对。
陈飞杰沉默良久,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三四天吧,不确定。”
“正好我今天有事回老家,到时候要不要坐我的车回来。”
“没那么巧吧,到时候我自己买高铁票就好。”
“时间应该差不多,到时候坐我的车吧,就这么说定了,你要回去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他说完便挂了电话,没有给我余下一秒钟拒绝的机会。
我看着手机屏幕,无语的闭上了眼睛。
该说不说,想到刘琳琳我真是辞职的心都有了,根本不想回去。
可这个家,说实话我也是真的不想回去。
当天晚上我就住在小旅馆里,夜半时分还能听见隔壁房间,床板撞击墙壁发出的声响,这一夜别人的耳语反而臊得我满脸通红。
我没有回家住,甚至都没有回家吃晚饭。
但除了奶奶深夜十点钟给我打了一通电话以外,家里没有一人在联系过我。
他们的女儿住在哪里,吃了什么,过的怎么样。
他们一点都不在乎。
我巴巴的在小旅馆里待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才决定买车票。
刚好在我买车票的时候,手机再次弹出了陈飞杰的电话。
我有些不耐烦的接起来。
“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吧,咱俩确定一下回去的时间。”
“不用了,我已经买好高铁票了。”
“高铁票一张二百多,和我一起走吧,省点钱。”
我眉头蹙起,有些不耐烦的问:“怎么?在你陈飞杰的眼里,我沈深秋连一张高铁票都买不起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后只说了一句话就匆匆挂掉。
“沈深秋,真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