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感知到气氛不对,沈盛夏在电话里不受控制的咳嗽了好几声。
随后清了清嗓子,这才继续说道,“奶奶年纪大了,有时候病得糊糊涂涂就开始乱说话,说什么很对不起你之类的......可这毕竟都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奶奶已经没剩多少日子了,就当我求求你,回来看看奶奶吧。”
我听着却心中无动于衷,麻木到不像样子。
雨停了知道要撑伞了,年纪大了要死了,想起来自己做过的错事了。
可其实我不怨奶奶什么,她想要孙子也罢,单纯想借此为由撵走我妈也罢,反正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外婆把我抱了回去好好养大。
我的童年虽然有些遗憾,但总得来说金色的麦田比遗憾更多。
我的童年因为有外婆而变得非常的幸运。
奶奶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我可怜她一个老人在花甲之年被自己儿媳妇蹉跎,但不会因为她是我的奶奶而感到伤心。
我不想回去,仅仅只是因为不想见到沈家的其他人。
手腕上那条可怖扭曲的伤疤仿佛在发痒,我的视线定格在手腕上,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直至今日,我仍旧记得我割腕自杀那天,沈盛夏瞪大的那双眼睛。
她真的吓坏了,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对我有过一丝的刁难,反而在爸妈对我指指点点的时候,不时的给我解围。
可也仅仅只是如此,她没有想过刻意接近我,不会和我闲聊,也不会站在我面前。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姐姐,她只是一个被我吓坏的路人。
而现在,她为了奶奶,打破了她多年来与我之间的平衡关系。
我垂眸淡淡道,“我试试请假,如果店长不批准,那我也没办法。”
她闻言总算语气松快了几分,“好,要回来提前和我说一声。”
在回去之前,我和阿彬还见了最后一面。
我们约在炸鸡店,点了我最爱吃的牛肉堡和炸鸡,虽然是大冬天,仍旧配了一杯冰可乐。
阿彬掏出一个精致的小袋子,从里头倒出了一根还未拆封的口红。
“我堂姐年后生日,我专门给她买的口红,听说这个牌子很好呢,我特意多买了一根给你。”
我啃着炸鸡,一次性手套上都是油渍和炸鸡碎屑,嘴里鼓鼓囊囊的问他,“给我买口红做什么?”
“新年礼物。”他笑了笑,把口红塞回袋子里,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心跳漏了半拍,却强装镇定,“我可没给你准备......”
他只是看着我吃,却笑得十分灿烂,“无所谓,我顺带买的而已,正好给你做新年礼物。”
阿彬的口吻很自然,仿佛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后来阿妩告诉我,这口红可是大牌子,官网上买一根就要三百多块钱。
我听着更是心跳加速,因为阿妩还说,男人买口红一般只送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这样肯定的话已经不带一丝置疑,我心中的念头也越发胀大。
是不是阿彬真的也喜欢我呢?
可我不敢问他,我怕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回老家那天阿妩拖着行李箱来找我,陈飞杰的哥哥开车到我出租屋楼下,四人同行自驾回去。
上了高速,沿途都是一眼看见顶的山丘,南方的冬天一点也不耽误满山的绿茵。
阿妩和陈飞杰聊得起劲,说笑声也不觉逗乐了我和陈飞杰的哥哥。
到老家时天已经黑了。
夜晚的风刮得越发狠戾,下了车不过几秒钟,拉着行李箱的手已经冻得通红。
好在行李箱里只是几件厚衣服,还不算太重,我一个人拎着行李箱爬上了楼,刚按下门口,便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
开门的人是沈四季,她见了我,竟也难得扯出一抹灿笑来。
“可算到了,全家人就等着你一个呢!”
屋子里暖和不少,我一进门就忙不迭的摘下脖子上的围巾。
餐桌前一家子人围坐一桌,说说笑笑看着倒是热闹。
见我进门,沈盛夏当即投来目光。
“先把行李箱放那吧,今天打边炉,老妈还专门买了五斤牛肉呢。”
她说着,妈妈也跟着起身走向厨房,嘴里一边说着,“妹妹把你二姐的行李箱拉回房间去,沈深秋,洗洗手自己过来调个沾碟。”
沈四季明显有些不悦,但也只是努了努嘴,乖乖听话接手了我的行李箱。
爸爸则是夹起牛肉扔进锅里,一边抱怨着,“就说让你别放那么多火锅底料,看着都辣,怎么吃啊?”
他们自然得就像我只是出门游学回家的孩子,就像我们之间不曾有过隔阂,我也没有偷偷摸摸离家出走过一般。
我没有开口说话,甚至没有叫一句“爸,妈”。
这一刻我恍恍惚惚有些茫然。
我怀疑我是不是在梦中,还是说,对我来说那些痛苦难过的时光,他们从来不曾放在眼里。
难道至始至终只是我自己在自怨自艾,他们根本不以为意?
妈妈见我没有动作,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唤我。
“沈深秋,愣着干什么呢,你不饿啊?”
“哦,我,我这就来!”
我的内心明明翻江倒海,可却还是不自觉的咽下了所有的委屈和酸涩,扯出一抹淡笑随她进了厨房。
捣鼓沾碟时,妈妈端着一碗白粥走了出去。
随着她的离开,我手中的动作又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外头传来他们的声音。
“孩子她爸,你先别吃,去给老太婆把粥喂了。”
“啧,你早不说,老二回来要开饭了,知道指使我了!”
“是你妈还是我妈!爱喂不喂,饿死了算你的!”
两口子有一句没一句的吵起来,还是沈盛夏看不下去开口拦了下来。
“哎呀大过年的别吵架行不行啊,我去喂奶奶吧,给我。”
我手中拌沾碟的筷子重新动了起来,可眼底的冷意却越沉越深,犹如深不见底的深潭,冰冷刺骨。
难以说明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们越是圆满和睦,我就越是心如刀绞。
就像往我的心口扎了无数把尖刀,鲜血淋漓溅了我自己一身的血腥。
明明我也是这个家的其中一员,为什么到头来痛苦难过的,却只有我一人。
我无法自控的开始质问。
这个世界,是不是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