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已经晚上十点多,我来不及换衣服,穿着一身汗臭的衣服站在小阳台吹风。
电话响了两声,就迅速被接通。
“不接电话是吧?沈深秋,我可是你亲妈,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眉头一皱,低低骂道,“你疯了吗?”
“你别给我说废话,我就问你一句,那六万块钱是不是在你那?”
“不在!”
“不在你那,那在哪里?六万块钱平白就消失啦,难不成被老太婆吃了不成!”
“我怎么会知道!”
妈妈疯疯癫癫的笑了起来,笑声诡异骇人,像发了疯的神经病一样。
“你凭什么拿这个钱?这是老太婆欠我的,是她该我的!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拿这个钱?”
她魔怔的重复着“凭什么”,电话那头传来沈盛夏的规劝声,但却始终无济于事。
比起生气,其实我心里的恐慌要更加严重,以至于我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胸口好像压了一块巨石,呼吸都拥堵了起来。
但我咬着牙,努力的调整着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且漠然。
“妈,你不觉得你这样对自己的女儿说话,很没有道理?好,你说在我这,那我倒想问问你,奶奶凭什么给我?”
电话那头瞬间传来了凄厉的哭声,像是恶鬼在撕扯嚎叫一样尖锐。
我浑身冰凉,恐惧在心中不断腾升。
“沈深秋,都是老太婆的错!是她对不起我,是她,是她呀——!!!”
“妈,妈!冷静一点,和深秋没关系,妈......”
“夏夏去拿绳子来!”最后传来爸爸的声音,冷漠得不像样子。
电话那头凄厉的哭声还在继续,我仿佛已经想象到爸爸用绳子捆住妈妈的场景。
我吓得连忙挂断了电话,抱着手机躲回了房间里。
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见我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我正想压住颤抖不已的手,却发现眼前简陋空荡的房间开始旋转。
耳边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风声,我满脸恐惧的抬起头,却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白色天花板上出现了一台超大的军绿色吊扇。
它只是缓慢的转动着,微微的风吹动了我的刘海,刮过脸庞的地方一阵瘙痒。
我的呼吸声越发急促而沉重。
胸口也开始剧烈的起伏。
我一瞬不瞬的盯着它,看着它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直到它开始剧烈的旋转,而我也彻底看不清它的扇叶。
“啊——!!!”
我大喊一声,抱着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里。
风声骤停,可我却不敢抬头。
耳畔传来了熟悉又遥远的声音。
“这台吊扇都旧了,一打开咯噔咯噔的,吵死人了。”
悠扬而苍老的声线里满是无奈。
“明天外婆就给它拆了!今天晚上外婆给你扇风好不好呀,回头喊你舅舅帮忙买台新风扇。”
“秋秋乖,睡着就不热了。”
“外婆在给你扇风呢,一会儿就不热啦......”
我埋在臂弯里的脸蛋已经满是泪痕,可我不敢抬头擦拭,我生怕破坏耳畔边外婆慈祥和蔼的声音。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可我却毫无所察。
甚至听着外婆的声音,一边涕流满面,一边又忍不住勾嘴笑了出来。
就这么在又哭又笑间,我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梦里是奶奶握着我的手,满面愧疚的对我说,“深秋啊,奶奶添了些钱给你买了五金。”
我从梦中惊醒,恍然大悟。
看着灰蒙蒙的天,一看手机才发现天已经快亮了。
洗了个澡,收拾了一下后我出门吃了个早餐,又和阿杰打了个视频电话。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收拾东西去上班。
午休时,我久违的给舅舅打了电话。
“舅舅,我奶奶过世前,是不是放了什么东西在您那里?”
舅舅毫不犹豫的开口,“你怎么知道呀?是结婚用的五金,你奶奶说等你结婚再拿出来给你呢。”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还有一个金镶玉的镯子呢,看着就不便宜。”
我喃喃道,“她哪来这么多钱......”
舅舅那头猛得一怔,想到自家大姐天天在家发疯的原因,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沉默了一瞬,劝慰道,“事已至此,怎么说也是你奶奶的一番心意,你就当不知道这事吧。”
我愣怔的问道,“那要是被我妈知道了呢?”
“舅舅不会告诉她的,你别担心了,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你外婆的老房子当初就该留给你,可惜你妈和你二姨......”
他的话没有说完,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深秋啊,就算是为了你外婆和你奶奶,一定要好好生活。”
舅舅惆怅的挂掉了电话,徒留我看着手机开始发呆。
或许舅舅是对的,只要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钱是我的,理也是我的。
可回想起那一夜妈妈凄厉的哭声,我又忍不住皱起眉头。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面对......
我想,当我决定听舅舅的话昧下这五金的时候,我和妈妈就已经在无和解的可能了。
尽管知道后果,我却还是沉默的接受了舅舅的安排。
不止奶奶和妈妈不想认输。
我沈深秋,也不想。
就算到最后我和妈妈注定会两败俱伤,我也认了。
可那一夜我还是彻夜难眠。
耳边一会儿是外婆慈爱宠溺的声音,一会儿是妈妈凄厉骇人的哭喊。
还有天花板那台军绿色的大吊扇。
一直转,一直转。
和阿杰恋爱以后我睡眠得到很大的改善,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去医院复诊拿药。
此刻被幻听幻觉折磨得睡不着觉,可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我给阿妩打了一个电话,但她已经睡得迷迷糊糊,口齿不清的说着。
“秋秋,我困死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我默不作声,眼泪却滴答滴答的落在被子上。
她似乎瞬间清醒了过来,语气也清明不少,“发生什么事了吗?秋秋,你怎么不说话呀!”
我不敢吸鼻子,怕鼻涕声会暴露我正在抹眼泪,“没事,就是想阿杰了。”
“不是,你神经啊!深更半夜想男人了,给我打什么电话?”
她又好气又好笑的骂我,尤觉得不解气,骂骂咧咧了十几分钟后,这才舒舒服服的挂掉了我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