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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清雨随队出任务。在破旧的老城区中,队里两组人合作,抓捕一名嫌疑人。

清雨很踏实,因为他们出动了足足七个人。而且,带队的张志强,从来不会把清雨安排在嫌疑人的近身位置。

嫌疑人发现警察后,开始逃窜。从嫌疑人的逃跑路线来看,他很熟悉所处街道的地形。而清雨他们只是在抓捕任务之前的一小时,在周边街道走动了一遍。

清雨的记忆力很好,她清楚地记得早上走过的每条巷子。

老城区的路况相当复杂,街道曲折狭窄,障碍物很多。清雨和同事追着嫌疑人,在狭窄的巷子里穿梭。很快,嫌疑人就从大家的视线中消失了。

清雨跟在吴涛身后,继续在巷子里搜索。突然,吴涛在巷子的尽头处,发现了嫌疑人的身影。吴涛飞身追上去,清雨紧跟在吴涛身后。吴涛的眼睛,一直盯着嫌疑人的背影。

清雨的眼睛,却在观察沿途的环境。巷子狭窄,一侧有几家脏破的小饭馆,其中一家小饭馆门口的街道边,有一个低矮的铁架。现在,铁架上放着一口黑色的铁锅,而细长的锅把手正伸出在吴涛的奔跑路线上。

清雨清楚地记得,20分钟之前,他们走过这条街道时,铁锅并不在那里。她马上意识到了危险。

她大喊:“吴涛!小心!”可是吴涛并没有停下脚步。清雨拼命向前跑,伸手一把拽住吴涛的衣服,把他扯向一边。吴涛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而清雨一个躲闪不及,身体撞到铁锅把手,铁锅从铁架上翻倒下来,半锅刚刚离开火不久的热油,泼在了清雨的右腿小腿上。

清雨疼得一声尖叫,钻心得火辣辣在她的小腿上弥漫开来。吴涛吓坏了,他赶快搂住清雨,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正在犹豫,嫌疑人已经被抓获,张志强跑了过来。

吴涛带着哭腔问:“张老师,是不是要叫救护车?”张志强蹲下身,看到铁锅和清雨腿上的牛仔裤,他迅速起身寻找水源。但是几家店都关着门,敲了门也没有反应,找了一圈,张志强也没有在巷子里发现水龙头。

张志强不敢擅自处理,他想了想:“吴涛,咱们得赶快去医院,咱们开警车送她过去。”吴涛马上起身:“我去开车。”

张志强却拉住他:“巷子太窄,车开不进来。”吴涛才想起,因为地形原因,也为了避免嫌疑人的警觉,他们的警车停在几百米开外的位置。他正在着急,张志强说:“咱们轮流抱她,到警车那里去。”

吴涛伸手想去抱清雨,清雨却用手推住他。她不好意思,除了爸爸和雷毅,她没有被别的男人抱过。

张志强伸出手:“老师抱你行吗?老师和爸爸没区别的,对不对?”清雨马上伸手勾住了张志强的脖子。张志强抱起她,向警车的方向快步走去。

走到一半,吴涛说:“小雨,我抱你一会吧,老师累了。”见清雨不说话,张志强说:“吴涛,没关系的,你去开车迎我。”

把清雨放上警车,吴涛开车,张志强在后座陪她。张志强用手抹去清雨额头的冷汗:“小雨,疼吧?别怕,咱们马上就到医院了。”清雨摇摇头。

张志强又说:“把你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告诉老师,老师让他们过来。”清雨马上说:“不用告诉他们。”

张志强耐心地说:“小雨,不行的,医院需要家属签字。”清雨说:“我自己签。”

吴涛急了,他对清雨喊:“郑清雨,都什么时候了,你快点告诉老师!”清雨哭起来,张志强呵斥他:“吴涛,你小点声!”

张志强搂着清雨:“小雨,先别哭,告诉老师,为什么不想告诉他们?”清雨哭着说:“他们本来就不同意我当警察,我不想让他们觉得他们是对的。”

张志强和吴涛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张志强说:“小雨,别着急,那我们先不通知他们了。”但是他对吴涛说:“吴涛,一会给雷毅打电话,让他过来。”

到了医院,医生表示需要住院,紧急办理了住院手续。

一位年近四十的护士端着托盘来为清雨清创,她看了看瘦小的清雨,又看了看她腿上的牛仔裤,问:“受伤后自己做过处理吗?”

张志强说:“没有,现场没有水源。”

护士叹了一口气,几分钟后,带着一个男护士折返回来。

护士一边准备,一边问清雨:“之前烫伤过吗?”清雨摇摇头,有些疑惑。护士用平静地语气宣布:“会有点疼,深呼吸,实在忍不了,就叫出来。”

吴涛一听,马上急了,他拉住护士的手臂:“护士,不行的,给她麻醉。”护

士摇摇头:“没办法麻醉,而且,也不可能每天换药都麻醉一次。”然后她对张志强和吴涛说:“请家属出去!”两人没有动。

护士也不强求,对男护士一挥手,男护士上来,双手压住清雨的腿。吴涛问:“你这是干吗?”男护士看了看他:“帮她保持不动。”

清雨发现,吴涛比她还要紧张,他蹲在床边,握住清雨的手,甚至不敢去看护士。清雨虽然还在疼着,却忍不住笑起来,她握了握吴涛的手:“吴涛,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可以的。”

护士正要上前,张志强说:“请你稍等一下。”他对吴涛说:“吴涛,你还是出去吧。”吴涛还是不肯。

之后,张志强紧贴着清雨,坐在她的身后,伸手抱住她:“小雨,别怕,老师抱着你。”清雨没有反对,张志强伸手把她的两个手腕抓在自己的一只手里,另外一只手环住她的腰。清雨问:“张老师,为什么要这样?”张志强把她的身体向前推了一点,让她向前弯着腰:“小雨,保持这个姿势,这样你呼吸最舒服。咱们坚持一下,慢慢地呼吸,很快就好了。”

清雨马上就会知道,为什么护士问她是否烫伤过。因为所有经历过烫伤清创和换药的人都会知道,这绝对是一种酷刑。

光是把牛仔裤剪开,剥离下来,清雨就觉得自己疼得差点晕过去。张志强和男护士两个人,都很难稳定她的身体。张志强一直在她耳边说:“小雨,不用忍,可以哭的,没关系。”

吴涛看着清雨疼得眼泪直流,还努力强忍着不发出声音,他几次去拉护士的手,他不断地央求:“您轻一点,不行,她太疼了。”

张志强对护士说:“你停一下,让她缓缓。”

护士停下来,对吴涛说:“你可以不出去,但是你不能捣乱。我会轻的,但是动作越慢,她会越疼的。”

张志强没有松开清雨,他稳定着清雨发抖的身体:“小雨,老师保护你。但是,太疼了,你就叫出来,可以缓解压力。”

清雨哭着说:“张老师,我没问题的。”

后面的过程,清雨实在不想回忆。虽然她用尽全身力气忍耐,但是也没办法不发出声音,她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想要尖叫,但是她不能允许,自己像孩子一样抓狂。她咬紧牙关,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哭泣声。

她听到护士不断地提示:“深呼吸!大口呼吸!”还听到张志强从耳边传来的声音:“小雨,马上就好了,坚持一下。”

好不容易处理完毕,张志强放开她,她继续弯着腰,喘着粗气。张志强起身,坐到她的面前,把她搂进怀里:“小雨,已经好了,咱们缓缓。”清雨钻进他的怀里,委屈地哭起来。张志强拍着她的后背:“小雨,没事了,你真的太勇敢了。”

稳定了一会,清雨抬起头,发现吴涛在掉眼泪。她笑了,推了推吴涛的脑袋:“傻瓜,你哭什么,我没事的!”

吴涛哭着说:“小雨,都怪我。你都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

清雨还靠在张志强怀里:“胡说,都是我笨手笨脚的,和你没关系。”

吴涛继续伤心着:“刚才护士说,每天都要换药,这可怎么行啊?”

张志强制止吴涛:“吴涛!她还疼着呢,你先别提这个事情行不行?”

吴涛又难过地哭起来。

正在此时,雷毅快步走了进来,他冲到床边,看着张志强正抱着清雨,担心地问:“小雨,怎么了?”

清雨赶快低下头,把头靠在张志强肩上,伸手去擦脸上的眼泪:“没事,烫了一下。”

吴涛伤心地说:“这么受罪,还说没事?”之后他转向雷毅,明显带着气:“你怎么才来?”雷毅看了看吴涛带着泪的眼睛:“刚才有任务,下来才听说,你给我打过电话。”

张志强起身,他拉过雷毅坐在他刚才的位置:“雷毅,快看看小雨。”

雷毅看了看清雨腿上的纱布,用手轻轻抹去她发际线的汗水,伸手抱住她,心疼地说:“小雨,出了这么多汗,疼坏了吧?”

清雨摇摇头。她并没有撒谎,因为她发现,自从被雷毅抱住,她的腿就没有那么疼了。她小声嘟囔:“真奇怪,你一抱我,就不疼了。”

张志强笑起来:“郑清雨,老师还在这里,你好歹顾及一下老师的感受。”

吴涛也笑了:“郑清雨,咱们能不能含蓄点?”

雷毅继续抱着清雨:“张老师,吴涛,你们赶快回局里吧,你们不是还有审讯吗?我请假了,这两天我照顾小雨。韩晶盯着,有急事我再过去。”

张志强说:“行,那晚点我们再来。小雨,你先躺下休息一下,老师和雷毅说几句话,好不好?”

在走廊里,张志强对雷毅交代了事情的原委。并告诉他,医生暂定住院三到四天,每天都需要换药。张志强教雷毅,如何稳定小雨的身体,也请他先有个心理准备。最后,张志强告诉他,暂时不要告诉清雨的父母,还有,吴涛可以来和他换班。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雷毅回到病房,清雨正躺在床上。看到雷毅,她马上坐起身,伸出手臂。

雷毅把她从床上抱起来,注意着不去碰到她的腿。他走到窗口,把清雨放在窗台上,他们的位置,正好可以俯瞰他们所在的住院楼的大门。雷毅指着楼下:“小雨,你看,咱们一会可以看到张老师和吴涛从这里出去,你猜猜,他们谁会走在前面?”

清雨马上回答:“张老师会走在前面。”

雷毅问:“为什么?”

清雨神秘地笑了笑:“一会告诉你。”

之后,两人一直盯着大门的顶棚,过了一会,看到张志强和吴涛,依次走下大门口的台阶。

雷毅笑了,他亲了亲清雨的脸:“小雨,你可真厉害!”

清雨骄傲地说:“那是,雷老师,张老师的学生,不是白当的。”

雷毅又问:“到底为什么?”

清雨卖起了关子:“雷老师,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呢?”

雷毅捏捏她的脸:“你要什么好处?”

清雨想了想:“我想吃冰淇淋。”

雷毅笑了:“没问题,一会我就去给你买。”

清雨点点头:“那郑老师今天就教教你。

第一,是因为吴涛很有礼貌,平时走路,他就习惯走在张老师的身后。

第二,还是因为吴涛很有礼貌,刚才吴涛去停车,是张老师抱我进来的。大门的地方,有一道特别重的塑料门帘,一片一片那种。当时张老师抱着我,没有空手去拉开门帘,他又怕门帘碰到我的腿。最后,还是一位好心的阿姨,帮我们拉着门帘,我们才进来的。之前,每次遇到有门帘的地方,吴涛都会为张老师拉开门帘,请张老师先走的。”

雷毅称赞道:“真聪明!小雨,动动脑子,你的腿是不是没有那么疼了?”

清雨搂住雷毅的脖子:“没关系的,这几天白天都能和雷老师抱着,疼也值了。”

雷毅却说:“小雨,下次出外勤,一定要小心。你受伤,我会很心疼的。”

很快,两人就发现,烧伤科的病房,不是那么好住的。

下午,清雨睡着了,雷毅去走廊尽头的热水房打热水。刚接好水,就听到走廊里传来惨叫声,估计是有人在处理伤口。

雷毅拿起水壶,一路往病房狂奔。跑进病房,他一眼就看到清雨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他轻轻拉开被子,清雨正蜷缩着身体,闭着眼睛,双手捂住耳朵。

雷毅跪上床,把清雨拉进怀里:“小雨,别怕,我来了。”清雨直往雷毅怀里钻,继续捂着耳朵。过了一会,走廊安静下来,雷毅拉开清雨的手:“小雨,没事了。”

清雨伸手紧紧地抱住雷毅,颤声说:“我要回家。”

雷毅扶清雨靠坐在床头,坐在她身边搂住她:“小雨,咱们过两天就回家了,这两天咱们得住在这里,好好把你的腿治好,对不对?”

清雨哭起来:“不行,我不要住在这里!”

雷毅拍着她说:“没关系的,有我在这里陪着你呢!”但是同时,雷毅开始担心起一个问题来。

到了傍晚,清雨发烧了。

雷毅按了呼叫铃。主治医生是个50多岁的男性,他的白大褂一尘不染,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整个人非常整洁。他看了看体温计,自我介绍:“我姓王。估计是伤口原因引起的发烧,正常现象。温度倒是不太高,打一针吧,压一压。”

清雨抱紧雷毅,小声说:“我不打针。”

雷毅想了想,对医生说:“要不先观察观察吧,您开点药,我让她多喝点水。”

医生盯了雷毅一眼,点点头:“也可以的。不过明天要输液,病人是晕针吗?”

雷毅回答:“大夫,明天看情况再定行不行?”

医生看着手上的病历,没有抬头:“行吧。”

雷毅问:“大夫,我晚上可以在这里陪她吗?”

医生这次抬起头来,他看着雷毅:“这个不行。我们的原则是,非必要不陪护。”

医生交代完,就走出病房。雷毅跟了出来:“大夫,麻烦您一下,如果想要陪护,可以特殊申请吗?我们是单人病房,我保证,不会影响其他病人的。”

医生笑了:“我解释一下,以病人目前的病情,即使是小孩子,我们都不允许夜间陪护的。何况病人是成年人,而且完全自理,为什么要陪护?”

雷毅看着医生,坦白地说:“大夫,咱们这个病区比较特殊,经常有可怕的声音,她害怕。”

医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她是成年人,你不可以和她沟通一下吗?”

雷毅想了想:“大夫,要不这样。病床我们保留着,晚上我们回家,明天早上我再带她过来,这样行吗?”

医生摇摇头:“肯定不行啊!她现在都发烧了,晚上体温只会更高。我们得观察,要不出了事,责任算谁的?而且,你能放心吗?”

雷毅不说话了。

医生看着雷毅:“接诊时,护士跟我说,病人是警车送过来的,病人是警察吗?”

雷毅点点头:“对,她是刑警。”

医生这次真的笑了:“你别介意,我很好奇,病人这么胆小,怎么能做刑警呢?”

雷毅平静地说:“因为,刑警破案主要靠的不是胆量。”

雷毅看的出,医生很难接受他的说法:“总之,陪护肯定不行。

而且,我必须跟你说清楚。她这个烫伤,破损面积不小。现在,你既不让我打针,又不让我输液,我都不知道怎么治了。

万一感染了,她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

小孩子都可以打针输液,你要是一点都不能接受她疼,那我们医院真的治不了。

而且,她的伤一直不好,每天换药多受罪啊,不比打针输液疼多了?

你考虑考虑吧,有需要随时按呼叫铃就行。”

医生说完,不等雷毅反应,直接转身走了。

雷毅回到病房,看清雨闷闷不乐地坐在床上。他过去抱住她:“小雨,我去给你买冰淇淋,好不好?”

清雨却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我不想吃了,我不让你走。”

雷毅拉开她,理着她的头发:“小雨,医院不让晚上陪护。等护士赶我,我再走。你晚上乖乖的,我明天一早就来,好不好?”

清雨抱住他,哭起来:“不行,我要跟你回家。”

雷毅安抚着她:“你都发烧了,医生不让你走,你要听话,好不好?”

清雨着急起来:“不行,我不要自己留在这里。”

雷毅发愁了:“小雨,别着急,咱们先躺下休息一下。一会再说,好不好?”

清雨不肯,她正哭着,走廊又传来尖叫和哭声。清雨马上用手捂住耳朵,身体缩成一团躲进雷毅怀里,害怕地哭着。

等终于安静了,雷毅想让清雨躺下,她怎么都不肯。雷毅也急躁起来:“郑清雨,你再不听话,我要马上叫医生来给你打针了。”

清雨看了雷毅一会,她钻进被子,背对着他躺下,继续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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