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律成和公木都笑起来……郑律成虽然精神好些了,但依然面色憔悴头发蓬松,见公木进来忙起身。
公木说:“你就在炕上吃吧,两天没吃东西了,这可不行。”
公木把饭盒放在小桌上:“来吧。”
打开饭盒,是一碗玉米粥,一碗泡菜。郑律成眼前一亮,惊喜叫起来:“泡菜?”
公木:“眼儿发光了。”
郑律成说:“今天感觉是好一些了。”
公木:“能看出来。”
郑律成指指公木送来的玉米粥和泡菜说:“这泡菜是从哪里搞来的?”
公木说:“你先不要问,相信我的神通广大就行,你先吃,吃完再说。”
郑律成喝着粥,就着泡菜,越吃越香,一个劲地说:“这是我们家乡的做法,太好吃了,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我姐姐教过我怎么做。”
很快郑律成就吃完了,而且把泡菜的汤也都喝尽了。
公木:“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郑律成摇头:“不过,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我的口福实在是不浅,你先说说这泡菜的来历,我再跟你说说一锅鸡汤的奇迹……”
公木说:“这泡菜是李顺姬做的,是她让我给你送来的。”
郑律成想起了秦珏:“你说是报幕的秦珏吧,没想到她还会做泡菜呢。”
公木:“人家这回可关心你了,三天两头过来打听你的病情。”
郑律成说:“我们在上海就认识,她还救过我一命呢。”
公木:“我看这姑娘对你可是有意思啊。”
郑律成一怔:“不不不,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啊,只是工作,是工作。”
公木:“我说说我的想法啊。你看,现在你跟小丁的事,想成又成不了,还惹出这么多的风风雨雨,见个面还得偷偷摸摸地。我听秦珏说,你们还都是老乡,你是不是可以考虑考虑,甭在一棵树上吊死?”
郑律成没说话……公木说:“其实我也知道,你跟丁雪松俩人挺合适,小丁才貌双全,人品和能力都是百里挑一的,可有的时候这事吧……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嘛。”
郑律成问:“秦珏为什么不自己送来。”
公木:“是我不让她直接来找你。你病了以后,她提出要过来照顾你,我怕再惹出别的风波了。”
郑律成:“什么风波?”
公木:“我也不知道眼下你跟丁雪松究竟是什么态度,结婚的事情是否还有希望?如果你们俩还是一如既往,我让秦珏过来照顾你,将来让丁雪松知道了,说不定谁吃谁的醋也不好说,我公木好心一个却成了坏人了。因此,我谨慎点,先探探你的态度。”
郑律成:“你想的挺周到。”
公木:“那是。我对秦珏说,你想照顾郑律成这很好,可郑律成现在有些特殊情况,还是我出面的好。我们俩是搭档,全延安上下无人不知道,没有人会产生怀疑,她也觉得有道理。昨天秦珏听说你两天没吃一口饭,特别着急,就说她会做你爱吃的菜,这不,今天一大早就把泡菜送来了。人家还让我从侧面打听,如果丁雪松不行了,能不能再考虑别的人?她这一说,真提醒了我。我认为,你跟秦珏也行,你们都是朝鲜人,不存在语言文化上的隔阂,那帮人也找不着你的茬儿了,你说呢?”
郑律成没有正面回答:“这种泡菜我也会做,明天我给你做点,尝尝我的手艺。”
公木又试探着问:“哎,律成,你跟我说实话,对秦珏的印象怎么样?有没有可能走到一起?”
郑律成摇摇头:“现在雪松比我还痛苦,我怎么可以移情别恋呢?这是不可能的,我心里有了雪松,海枯石烂也不会变,你跟秦珏说明我的态度,她会理解的。”
公木点点头:“我明白了。说鸡汤的事吧。”
郑律成突然笑起来:“不知道连水生昨天是哪根筋搭错了,让李三娃给我送来一锅老母鸡汤……那是真香啊,我连汤带肉一下子干进一大半,吃了一半李三娃才跟我说是连水生送来的,希望我感受到组织上的关怀,说出我所知道的一切……原来还想把一锅鸡汤都喝下去呢,听他这话,我顿时就没胃口了……”
公木:“剩下的你给我留着啊……”
郑律成:“都让他端走了……”
公木惋惜地:“嘿——”
女大干部宿舍,丁雪松的窑洞,早晨,雪已经停了。
丁雪松出门正要去上班,田芳走过来……
丁雪松:“芳芳。”
田芳:“雪松,昨天晚上……郑律成怎么样?”
丁雪松:“什么怎么样?”
田芳:“你给他送去老母鸡汤,他喝完怎么样?”
丁雪松:“别提了,半路上让李三娃截住了。”
田芳:“他从哪里冒出来的?”
丁雪松:“鬼知道。他不让我去送,非要他送去,说这是规定,开始我不肯,又怕争执下去汤就凉了。”
田芳:“你让他送去,好人都让他做了?”
丁雪松轻叹:“没办法。”
田芳:“喝汤不重要,重要的是送汤,本来挺好的一场戏,让他这一弄,一点都不浪漫了。我说我陪你去吧,你不让。我要是在场,肯定能拖住他,你不就可以把鸡汤送去了……”
李三娃夹着小棉被,端着砂锅走来……丁雪松和田芳愣住了。
李三娃:“砂锅和被子还给你。”
田芳接过被子和砂锅:“李三娃,你也真做得出来啊!人家丁雪松请老乡把鸡汤熬好了,盛好了,包好了,你却半路上打劫,你非要把鸡汤送去……”
李三娃笑笑,认真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李三娃又摘下棉帽子,从里面拿出几张纸币递给丁雪松,丁雪松没接:“你这是干什么呀,这钱是什么意思?”
李二娃说:“这是连科长的钱,他说了,吃了老百姓的老母鸡汤,一定要把钱还给老百姓,我们是人民子弟兵,不能白吃白拿老百姓一针一线,更何况一只鸡,一锅汤……”
田芳:“你胡说什么呢,我们早把钱付给了大娘,用得着你在这假惺惺地买好。”
丁雪松惊骇:“怎么,你没把鸡汤送给郑律成,让连水生喝了?”
李三娃:“不不不,是他们两个人共同分享。”
公木拿起郑律成写的乐谱:“你写的这是什么?”
郑律成:“是《三一进行曲》。”
公木:“三一?”
郑律成:“三一运动又叫独立万岁运动,是1919年3月1日在朝鲜半岛爆发的一次民族解放运动,我的父亲、哥哥和许多亲友都曾参加过这个运动,后来,这个运动被日本统治者残酷地镇压了,革命者不是被杀就是被关押,幸存下来的一些革命者流亡到中国,继续开展反对日本人的统治和解放朝鲜半岛的斗争,也有很多革命者融入到中国革命和中国人民抗日斗争的洪流中,成为中国革命力量的一部分。我一直想写首歌曲来纪念这次运动……”
公木:“好啊,写好了唱给我听。”
郑律成:“老张,我想起那天王震来延安时说的话,他不但一个劲地鼓舞我,而且还提出新的要求,希望我们能再多到前线部队去走一走,听一听八路军官兵的反应,再去体验新的生活,去了解新的战果,为将来的创作打好基础。”
公木:“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与其在这被人怀疑来怀疑去的,不如我们到部队去,深入生活也好,采访学习也好,参加战斗也好,比窝在这要痛快得多,只是你现在身体不太好,等你恢复了,我们一起下部队。”
郑律成十分兴奋:“一言为定。”
二人的手再次紧紧握在一起。
丁雪松:“芳芳,你帮我把砂锅给大娘送去吧,你跟大娘说,过两天我还想再让大娘炖锅鸡汤。”
田芳:“你就不怕他们再给你截下来。”
丁雪松:“我不怕,他要是再截了,我再送。我想好了,我不能这样被动地等着他们没完没了地审查,我要弄清楚一切。”
田芳不无担忧地说道:“雪松,你可不能冒冒失失的啊,你现在是组织上重用的干部,千万要注意影响……”
丁雪松陷入痛苦之中:“我想不通,郑律成创作了一个又一个好作品,每一首歌曲都得到八路军将士和根据地人民的欢迎,每一次演出,都得到首长的赞扬,他们为什么总是抓住他过去的一点所谓的疑点,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他呢。”
田芳:“其实,大家对郑律成的表现和成绩都是认可的,这你一点不用担心。但在“审干”的人眼里,就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丁雪松:“什么不简单啊,他们就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田芳:“我听说……算了,你还是别出头的好。”
丁雪松:“你都听说什么了……你说嘛。”
田芳:“我听李三娃说,他们对郑律成的表现还有新的认识。”
丁雪松:“什么叫新的认识?”
田芳:“有人说,郑律成是在有意表现自己,企图用几支歌曲来掩盖他那段“不光彩的历史”,而且还说,要一查到底。”
丁雪松:“我想不通,我怎么也想不通。”
田芳:“但你也要想开些嘛。”
丁雪松:“我想不通,怎么想得开啊。”
丁雪松说完就往外走……田芳:“你干嘛去啊,你,你不能太冲动了。”
丁雪松已经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