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周围已经弥漫起黑雾，但顾谨还是指了指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岔口，悄声说：“我们先往那边跑，尽量靠边走。”
他看了一眼还在挪动的兽人群，猫着腰慢慢站起来，看准时机后立刻扣住了陆慎的手腕，在兽人大军拐弯那一刻拉着他冲了出去。
“快跑！”
陆慎抿着唇，右手抱紧兽首，紧张地跟在他身后，而身上的斗篷很好地帮助他们在黑雾中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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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正如顾谨所料，这些兽人只会直勾勾地往前走，面对这种急转弯他们有些束手无策。
但视力不太好的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听力和嗅觉也不好，他们很快就嗅到那两抹与众不同的气息在刚才发生的方位的变化，往他们身后走去。
兽人很快转变了前进的方向，三两下便追到了他们身后，伸出爪子却在黑雾中抓了个空。
一次也就罢了，两次、三次……他们在雾中抓挠了好几下都没抓到偷走他们图腾的两人，不由得开始愤怒地吼叫，开始乱抓乱挠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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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谨仍旧死死拉住陆慎往入口的方向跑，不时绕过碎裂的镜面给兽人们造成一定的假象。
这一点还是他跑进迷宫的时候才想起来的一个办法，毕竟碎裂的镜面也还是镜面，正因为碎了还能分裂出更多个顾谨和更多个陆慎，更加迷惑了这些兽人的认知。
天花板的许多白炽灯管早就在兽人的愤怒中碎裂，整个迷宫比先前暗了许多，但这依旧不妨碍他们逃跑。
真正令他们感到困难的，是那些越聚越多的黑雾。
那些黑雾像是越叠越厚的黑纱，像流氓一样径直往两人的眼睛上糊，导致他们的视线越来越黑暗，头顶的光越来越看不清。
而且黑雾中还有一股奇怪的香甜味道，他们就在里面待了一会儿的功夫便觉得四肢开始乏力起来，甚至开始产生了幻觉。
陆慎看着眼前的地面突然塌陷了下去，原本一步就能迈过去的缝隙变成了不可逾越的万丈深渊，他急忙刹住脚步，跑在他面前的顾谨也因此被拉得差点倒栽葱。
“别去……”陆慎有些神志恍惚，害怕地喃喃道，“前面是悬崖……”
“什么悬崖？”
顾谨看着眼前满地的碎镜片，很快反应过来是这些黑雾的作用，忙将他按在自己怀里，带着他一起拐到了一处镜墙还算完好的角落。
“看不到了，别怕……”他揉了揉陆慎的后脑贴在他耳边宽慰道。
话音刚落，一只硕大的熊爪从天而降，顾谨急忙箍住陆慎往旁边滚去，原本抱在怀中的兽首也滚落一旁。
兽人再一次扑空，愤怒地吼叫再一次响彻云霄，震得两人双眼发昏，陆慎更是站都站不起来，痛苦地匍匐在地上。
他们的头脑因为吸入黑雾而变得神志不清，因为刚才的滚动使得更多碎裂的镜片扎进皮肤，喉咙涌起一股腥甜的味道。
陆慎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重，又一轻，好像被什么人抱了起来。
他努力想睁开眼睛想看看是怎么一回事，但看见的只有一片漆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动一动手指都是钻心的疼。
“别睡……”
“乖啊……看着我……”
“别闭眼……”
是谁在说话？耳边的嗡鸣声让他听得很不真切，但隐约能察觉到声音的主人很焦急。
很快他连外界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是聒噪的鼓点，很吵，震得他的头很疼，很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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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算清醒的顾谨也没好到哪去。
他现在开始分不清眼前是现实还是虚幻，那些迷雾麻痹了他的大脑和四肢，极大程度影响了他的判断力，只觉得脑中紧绷的那根弦随时会断裂。
怀中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双手无力的搭在压在胸腹上的两个兽首，戴在左手的银镯没有迸发出以往的金光保护他们，如果自己也倒下的话，他们估计就真的没机会逃出去了。
突然的，近在眼前的出口被一片密集的火炮遮挡，每一个炮口都在对准他和紧紧护在怀中的人，红色的锚点不停地在两人身上扫射，似乎在寻找最佳的狙击角度。
身后的兽人群还在不断追击他们，在熊爪的胡乱挥舞下他们已经没有了能够躲藏的地点，还是身上暗色的斗篷帮他们争取到了一些时间。
可是现在，不管前进还是后退，他们好像都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的脚步顿了顿，垂眸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陆慎，又看了一眼同样被碎片扎得鲜血淋漓的自己的双手，不知为何他咧嘴笑了笑，轻声说了一句：“小福星，保佑我们吧？”
身后已经有好几只兽人已经发现了他们，大吼着朝他们扑来，他没有往后看一眼，而是强撑起精神，抱着人义无反顾地走向那一排排枪炮口。
很奇怪，他明明看到了黑雾中亮起一片密集的火光、听到了子弹出膛的声音、闻到了浓烈的硝烟味道，可他并没有被子弹击穿的痛感，自己没有缺胳膊断腿，眼前也没有血肉模糊的场面。
他的双手依旧稳稳地紧抱着陆慎，两个洁白的兽首或许已经沾上了鲜血，但依旧被他好好地护着，没有损坏一丝一毫。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连眼前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白光都不知道。
他只记得自己最后抱着人走入了那道白光，然后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彻底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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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的希罗城，此时天刚蒙蒙亮。
在教堂内值守的工作人员已经将教堂大门打开，他等下还要负责祭坛附近的清洁工作，因此并不敢偷懒懈怠，只感受了一瞬清晨的海风，便拿起靠在门后的清洁工具开始清扫。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天的水晶较之前好像更亮了些，等到他靠近祭坛的时候，原本温暖的橙光甚至还有些灼热。
很快，他便看到了有两个人倒在祭坛的正前方，身上还穿着厚重的斗篷，裸露的皮肤到处都是被利器划伤的血痕，一些他认识的不认识的杂物散落在附近，即便天还未亮，他都能看出两人的脸色十分苍白。
而前段时间丢失的八个兽首，其中的两个正倒在他们身边，除了底座沾上了一点血渍外，其他地方竟完好无损。
一时间他竟忘了手上还拿着工具，着急忙慌地冲进教堂内大喊着：“大祭司！找回来了！他们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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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两人走出迷宫已经过去了两天，陆慎依旧没能从昏迷状态苏醒过来。
顾谨自从当天下午清醒后便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只在上厕所和傍晚时分会离开一段时间，但前后不会超过十分钟。
两人身上的伤口都上了草药，用干净的布裹缠着，顾谨倒是觉得没什么，本来他身为刑警，受点伤在所难免。
可就是同样的伤口，出现在陆慎身上却显得格外狰狞，他看着心疼不已，但暂时又没有更好的药物，只好极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只专注照顾眼前人。
在此期间大祭司过来看过他们几回，顾谨跟他说明了找回兽首的前因后果，大祭司虽然表示震惊，但好歹兽首是找回来了两个，为此还差点牺牲了两条人命。
大祭司让他们安心在这里养病，其他事情都不必担心，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医疗等等的相关费用也一应被免除，还让人将他们放在旅馆房间内的行李也一并搬进了病房。
顾谨对他们表示感激，但内心并没有很开心。
相比这些，他更希望能看到陆慎清醒过来，哪怕只是清醒过来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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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慎只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每一次梦境变换，他都要走一段很长很长的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又是那么的黑暗。
好累啊……
自己这算是死了吗？不是都说死亡是解脱吗？为什么自己还那么累？
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来路，也不知归处，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一样，孤寂又冷清。
不知走了多久，本就昏暗的夜空突然亮起了一道闪电，不久后一道惊雷劈了下来，吓了他一大跳。
他想起了小时候有一天夜晚，妹妹图好玩在客厅打地铺，他被拉着睡在另一侧的沙发，原本晴朗的夜空也像这样突然就开始电闪雷鸣，把妹妹吓得直哭，“蹭”一下就钻进了自己的被窝，他哄了好久她才停止哭声。
可是，他也是害怕打雷的啊，他哄睡着了妹妹，谁又会来哄他呢？
“……不怕，我在这……”
一道突兀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他努力抬起手去够遥不可及的天空，却接到了一滴湿润。
紧接着，倾盆大雨瞬间席卷了他的世界，他无处可避，只能站在原地任由雨丝打在他身上，很疼，像钢针一样扎穿了他的皮肤、他的骨肉，直到灵魂也开始察觉到痛。
他努力抬起手腕去擦拭眼前的雨水，或者是泪水，可是不管他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到最后，他实在没力气了，径直摔倒在雨幕中，陷进泥泞的地里，就这么死亡，就这么腐烂，好像也不错。
在他闭上眼的那一刻，整个梦境轰然倒塌，他突然就感觉不到痛了，一道刺眼的白光好像将他连同灵魂一起带走了。
不知为何，他竟在此时想到了童话中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是不是也像这样，在彻底离开了人世前，也见识过一片光明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