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下午,几个男生窝在沙发上看片。窗帘拉着,十几岁的男生,身体里都装着火药。
蒋屹今天有些心不在焉,一个人躺在单人沙发里,长腿高高抬起搭在沙发背上,眼睛不时瞟一下茶几上才拿回来的毕业照,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什么时候起,苏静开始不一样的?说不出哪里变了,可就是感觉她变漂亮了,也越来越有女人味。或者她并没有变,只是自己有点犯贱,被人家追着的时候不觉得有啥,现在人家不追着自己了又觉得不习惯?
他想不出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时常在视线里寻找她身影,但蒋屹可以确定,自己对她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她不够漂亮,还不斯文。做兄弟可以,女朋友,不行,太凶了。
蒋屹突然站起身去关了Vcd,往厕所走,丢下一句,“今天不看了。”
几人看他脸色难看,也没等他从厕所出来,就冲里面打了个招呼,都走了。从厕所出来,客厅已经没人了,蒋屹重重坐进沙发里,看了会儿电视机,又伸手拿过遥控器,把电视打开。按了几个台,觉得没意思,又打开Vcd。
蒋屹眼睛盯着屏幕,眼神却仿佛穿过屏幕……十六岁了,小蝌蚪思考的时间比他自己思考的时间多。
他闭上眼,那个曲线玲珑的身影就在眼前,下颌线绷紧,脖子线条拉出弧度,喉结滚动……一会儿之后,一声长长的闷哼……房间里安静下来。又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疲惫地找寻纸巾的位置。
半靠在沙发里愣了一会儿,蒋屹低头看看,轻哼一声,嘴角似乎闪过一丝笑容,起身扔掉手里纸团,去了浴室。
去外婆家吃过晚饭后,蒋屹漫无目的顺着熟悉的街道闲逛。
走过火锅店,走过理发店,走过教堂……
耳朵里各种声音传来,吵架的,叫卖的,骂人的,被打孩子哭闹的……
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像有个泡泡装着自己,把这些人这些声音和他隔离开,看得见听得见,却和自己无关。
直到街上人越来越少,声音也越来越少,蒋屹才结束这个无聊的绕圈运动。
回家的巷子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钻进他脑子里!他突然的,靠墙,站在了阴影里。
高跟鞋嗒嗒声渐近,蒋屹心跳开始加快。可这声音越近,他越觉得,这个走路的节奏有点熟悉,像,那根马尾甩动的节奏。
可这个时候,蒋屹看看表,12点多了,她应该已经睡了。
嗒嗒,嗒嗒。,一道被路灯拉得极长的身影已经先走到他面前。
蒋屹听到自己的心跳变得又快又重,敲在胸口,又沉又闷。
路灯拉长的影子,脚已经踩到他面前,蒋屹一个跨步,走出自己隐身的阴影。
“啊!”女人压低声音的惊呼同时响起。
听到声音的瞬间,蒋屹呆滞半秒,他要干什么?他该干什么?
在蒋屹迟疑的这一下,却听到女人“咦”了一声。
理智突然回神,他眼睛一抬,居然真是…
“苏静?!”蒋屹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小喇叭牛仔裤,白衬衣披着,里面穿了黑色背心,小腰莹白,简单却很吸引。
这……蒋屹心头咯噔一下,皮肤上一种麻痒的感觉扩散开来。
可是,在他喊出苏静名字那一刻,心里突然冒出来,可怕的想法,就像出现时一样,也突然就不见了。
“没认出来?吓到你?”苏静看他脸色古怪,笑着问。
“啊,不是,哦,是。”
“切,到底是不是?”苏静笑。
“这么晚,你不怕遇到流氓?或者,鬼?”
“流氓?”苏静大笑说:“谁怕谁?”说着把手摊开,得意的给他看手指上套着的黑铁戒指。
不是那种朋克风装饰戒指,而是带尖,打架专用的黑铁戒指。
“你……”蒋屹语塞,这姑娘,自己喜欢不起来真是有原因的,太可怕了!
“你怎么才回家?去酒吧了?”苏静这一身,蒋屹猜了一个答案。
“嗯。”
“去酒吧没喝酒,那你去干嘛?”蒋屹鼻子动动,没闻到一点酒味,感觉有点不能相信。
苏静眼角一挑,斜晲他一眼,“上班啊,大少爷,谁都跟你一样么?”
“上班!上什么班?你不会是去当坐台小姐吧?”蒋屹眼睛都瞪大了,心里有不信,有怜惜,有不爽。
“切,你鬼混太多了吧!”苏静有点生气。
“那你……”蒋屹又问,但话没说完,让苏静打断。
“你什么时候去盐务局上班的?”苏静问。
“啊?”蒋屹一愣,随即马上明白苏静在内涵他,“不是不是,好奇而已,没见你这样打扮过。
她想了一秒干脆说:“走,请我吃宵夜吧,找个地方坐着说,我脚痛死了。
两人就近找了一个没有客人的卤味摊子坐下,蒋屹叫了啤酒和卤菜,烤串。
没别的客人,圆滚滚,皮肤仿佛一直往外渗油的摊主很快拿来啤酒,卤菜,并且麻利地把几瓶酒全打开。说了一句,“慢慢吃。”
两人坐在小板凳上,苏静吃了一块卤肉,瘪瘪嘴,“难怪没客人。”
“不好吃?”蒋屹也夹了一块,嚼两下说:“确实不咋样。”
抬眸,苏静正一脸温柔眼神定定看着他。对上她毫不掩饰喜欢的目光,蒋屹居然生出一点害羞,假装没注意她的眼神。
倒了些酒把杯子涮了涮,倒掉,再重新倒上两杯,把其中一杯推到苏静面前。他不知道苏静会不会喝酒,并没有再说什么。
“你为什么会去上班?”蒋屹问得有点小心翼翼。
刚才他脱口而出坐台两个字,似乎让苏静觉得被冒犯到。所以,他换了一个方式问。
“赚钱啊。”苏静呡了一小口啤酒说:“苦兮兮的,也不晓得哪里好喝。”又一笑说:“说酒是马尿的人,自己喝过吧?”
长长睫毛颤动,蒋屹觉得有一片羽毛从自己心上抚过,细细的痒感蔓延开来。然后,扬手对圆滚滚的摊主喊了一声:“拿瓶可乐。”
苏静抬眼看他,经历两世,他的脸还是没人能比。曾经她爱的,也许根本就是这副皮囊吧。
她眼神复杂,蒋屹以为他问的话还是不妥,解释:“啊,我没别的意思。”
苏静一笑,“我爸开厂让人坑了,欠不少钱,我在挣学费。”
这样啊,蒋屹心安了些,他又想到什么,再问:“服务员不用画这么浓吧。”
摊主已经拿来可乐,蒋屹接过,拧开盖子,换走她的啤酒。
苏静抬眼反问:“你是觉得我去坐台卖笑还是卖身?”
“啊,没有,”蒋屹尴尬补充道:“你去当坐台小姐,别人信我也不会信啊!脾气不好,还……”还不够漂亮,他没说出口。
苏静拍拍放在旁边的大包说:“还不够漂亮是吧?呐,我是去演出的。服务员工资太低,两个月存不够学费,还有我画画的培训费。”
一阵凉风吹过,蒋屹心里某根弦动了一下,很轻很轻,轻到他没有觉察到。
“什么演出?唱歌吗?或者领舞?”
“没有,是模特,现在每天走两个场。”
眼光迅速从头到脚扫过苏静,眼睛仿佛透视,蒋屹若有所思。
“那每天这么晚回来,你真的不怕?流氓,或者,鬼?”他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流氓嘛,我是怕的,所以才会带着武器啊,”苏静再次亮出套在手指上,打架专用戒指,“不过,鬼嘛,我才不怕。”
她顿了顿,把放远的半杯啤酒拿过来倒进可乐瓶里,轻轻摇匀,喝了一口接着说:“这样没那么甜。”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她问。
“什么?”
“每一个你害怕的鬼,都是别人想见却再也见不到的人。”
蒋屹怔了一下,轻轻点头。
“本来我就不是胆小的人,你知道的。自从听过这句话以后,我更不会害怕了。甚至有时候会期待,期待这个世间真的有鬼,期待人死了以后真的有个阴间。那样,我们就永远不会失去自己爱的人。每一次死别都只是一次时间不定的短暂分离,我们爱的那个人,在另一个世界,安稳生活,等着我们的到来。”
苏静专注又深情盯着他的眼睛,似在自言自语,“知道他在平行世界里还好好的,真好。”
蒋屹看不明白她脸上的怅惘。只是觉得她的眼睛像在看自己,又似乎不是自己,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你演出,也穿那么少?”蒋屹问。
男人很奇怪,看和自己没有关系的女人的时候,巴不得人家穿得越少越好。轮到和自己有关的,就觉得应该包成粽子。虽然,他没有接受苏静,但他也在苏静这么些年的追求里,不知不觉早把她当成自己的所有物。
现在,想着她每天面对台下那种满口酒臭,满嘴黄色垃圾,秃头大肚的老男人。蒋屹就觉得哪哪儿都不爽。
“你,学费和画画的培训费,需要多少钱?”
“怎么?你给我?”苏静眉毛一挑,看向蒋屹。
“啊?可以啊。”他没想到苏静会这样说,呆了一下,语气肯定。
“切”苏静眼皮一抬,眉梢轻挑。
蒋屹没说话,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在问,“不然呢?”
“是,你的钱?”她嘴角一勾反问,透着些很难察觉的轻蔑。
蒋公子脸色变了变,垂眼看向地面。苏静穿着细带凉鞋的脚交叠着,脚趾小巧,脚踝纤细,灯光里泛着晶莹的白。
“这脚真好看,白玉一样,是她的脚,我摸一下,应该可以吧。”一瞬间,蒋屹脑子里又有小马在奔跑。
夜更深了,摊主在一旁打着哈欠。
苏静打着哈欠对他一笑说:“蒋公子,结账。”
蒋屹付了钱,起身,伸手准备帮她提袋子。
“不用了,不重,蒋公子的服务我可受不起。万一等一下要我付小费咋办?”
“切,”蒋屹轻哼,“你脑子进水了?”他知道她在开玩笑。
苏静还是没有让他提包,蒋屹只是陪她走到大院门口,看着苏静转身,他的心跳同频了她走路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