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再次相见,自是一番唏嘘长谈。
二人还在交谈,那小兵孙二已经惶恐的来到了李安全的身边。
扑通一声,孙二跪在了地面之上哭道:“千总官,小人犯了死罪,望大人能饶了小人一命!”
“哼,你与我说来有什么用,刘大人宽恕了你,才可保你一条狗命!”李安全越想越气,已是一脚将孙二踹翻在地。
孙二跪着爬到了刘平面前,对着二人便是磕头谢罪:“刘大人,这位姑奶奶,小人孙二知错了,要是早知你与千总大人是旧识,给孙二八个胆子也不敢如此……”
刘平神色不变,已是拔出了腰间的战刀,看向了李望舒道:“李姑娘,此人当杀否?”
孙二一见刀,吓的是浑身直哆嗦,整个人都在不住的颤抖。
李望舒看了看跪地之人,随后是一转身:“此事都依你,你说如何便如何吧!”
“那便要了他一只手吧,也叫此人往后不可做恶”
刘平语气淡然,却是直接宣判了孙二的死刑。
“好,既然刘大人已交代了,你还不滚过来!”
李安全一声怒吼,吓的面如死灰的孙二爬了过来。
将刀架在了孙二的胳膊上,李安全作势便要砍下去。
就在斩下去的瞬间,刘平腰间的战刀已是同时出鞘。
电光火石之间,两刀相击而碰,斩掉了孙二的半截袖袍。
李安全的刀落在了地上,难以置信的看着刘平道:“刘大人,这是为何?”
“先秦春秋之时,有穆公亡马,楚王绝缨之典故,本官欲效仿先贤,这次便饶你一命,你可愿为我身边一仆役?”
刘平转身拉住了李望舒,正欲向城内走去。
李安全神色大喜,而孙二的表情却是茫然无知。
没读过书的他,显然是不清楚刘平所说的典故。
“还不快谢谢刘大人,大人此番义举当名扬天下!”
李安全拉着孙二忙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让他跟上了刘平二人的脚步。
孙二感激涕零的跟了过去,虽然不懂是何故,但明显是这位刘大人法外开恩了。
“多谢大人宽宏大量,小人以后这条性命便是大人的,大人让我往东,小人绝不往西!”
出言表了表忠心,孙二怯生生的跟在了二人的身后。
刘平在前面继续走着,其实他心中早就有了计较。
孙二只是个微不足道之人,杀了他又当不得什么。
此番饶了此人,日后必要甜枣加大棒一起恩威必施。
收了这一死士,往后自己的安全也多了一分保障。
心底这样想着,刘平已是加快了脚步。
且不知多年以后,在一场前所未有的宫变之中,此人起到了关键作用……
一路上是悄然无声,由仆役孙二带着路,便到了朱府的大门口。
孙二很有做下人的觉悟,先是上前和门子通报了一声。
待到那人看清了李望舒的容貌,已是带着哭腔的将二人请进了府内。
很快,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文士便走了过来。
但见他长着一张国字脸,眉目间颇有朱梅的神采。
“朱家大哥,小妹回来了!”
李望舒再也绷不住了,已是痛哭着施礼。
“好妹子,勿要多言,刘兄弟与你一起来了吗?爹还吊着一口气,说要见他一面”
朱国梓脸上焦急之色更甚,直到看见了后面的刘平,才好了一些。
“朱大哥!”
“刘兄弟快请!”
朱国梓没有半点磨叽的意思,痛红的眼眶已经代表了此时的心境。
引着刘平二人入了一间大屋,朱国梓道:“快些进去吧,老爷子怕是已经不行了”
说完,已是面带悲意,不时用手擦着通红的眼眶。
推门而入,几个服侍的下人和仆役闻声而走。
刘平已经怔住了,不敢置信的看向床榻上躺着的朱梅。
此时的朱梅形色枯槁,头发已经全部花白,哪有半分以前的神气。
“朱叔父!”
李望舒跪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哭声传遍了整间屋子。
刘平也是悲伤不已,他自始至终都不是一个忘本之人。
若不是有朱梅的知遇之恩,在如此乱世之中。
刘平这个普通的辽镇队官,怕是早已成了明金逐鹿的牺牲品。
“朱叔,刘平来看您了!”伴随着这声呼喊,刘平迈着沉重而急切的步伐匆匆赶来。
言罢,刘平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了那张陈旧的床榻跟前。
只见床上躺着的朱梅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然而,当听到刘平的呼唤时,原本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哈哈……哈,你终于来了,老夫便是死了也可瞑目了……”朱梅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艰难地伸出那只枯瘦如柴的手,试图去抓住刘平的手。
刘平见状,赶忙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朱梅的手。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朱梅手上传来的微微凉意,心中不禁一阵酸楚。
刘平点点头,心中的悲伤之意更甚。
“舒儿,你快……站起来,老夫还有话说”
无力的指了下跪着的李望舒,朱梅好似回光返照的挺直了身子。
“朱叔父”
李望舒一声痛呼,已是泪眼婆娑的来到了床榻之前。
朱梅强自稳了稳心神,随即叹道:“舒儿,老夫对不起你爹啊,如今终于能去见他了!”
“不,朱叔父……”
李望舒哭着直摇头,连着哭声都嘶哑了许多。
“刘平你过来,但求你答应我两件事!”
“朱叔请说,能办到的,刘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一,待我归西之后,你便将舒儿娶入门中吧,这孩子孤苦无依的,交给你老夫放心”
刘平看了眼哭的像泪人的李望舒,随后是重重点了点头。
朱梅灰白的脸上一笑,继续道:“好,第二便是将我葬于绥中故土,有生之年若是你能带兵收复辽东,到时切勿忘了祭拜我这老家伙!”
“朱叔且宽心,刘平有生之年必要恢复我汉人故土,驱走这些鞑虏!”
听到刘平全部答应了,朱梅似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眼前渐渐变得涣散起来,口中呢喃叹道:“我这一生啊,有功也有过……只可惜不能看到辽东光复之日……”
断断续续说完最后一句,朱梅的手已经是无力的落下。
“朱叔父!”
刘平二人异口同声的惊呼,仔细看去朱梅已经闭上的眼角还挂着一滴泪水。
这是属于一个辽东老兵的夙愿,一个家乡沦为敌手之人的最后遗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