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们找到他了。”
“他把自己藏在了哪里?”
“一个在北部雪原四处流散的空间碎片里。”
方舟笑笑:“听起来像是一片雪花那样。”
“那这片雪花的体型未免太大了一点。”
同时想到有趣的事情,两人相视而笑。方舟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往身后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架秋千,诺亚坐上去试了试,很结实。
秋千很宽,也有点高,诺亚爬上去后,双脚离地面很远。
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诺亚发现这里发生了变化。那只红色的鸟终于停止了它飞起然后坠落的循环,现在正蹲在树上梳理它漂亮的羽毛。
就像是时间再一次开始流动,被赋予了生命那样。
方舟轻轻坐到他身边,两张相似的面容就像是一位兄长和幼弟。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良久,方舟喟叹:“他不愿被人看到那个样子的。”
“早知道的话,他就应该再藏得严实一点。”诺亚晃着腿,慢吞吞地说。
“如果藏得太远,他就看不到家在哪里了。”
“真不像是你会说出的话。”
“是他曾经这么告诉我的。”
“他是故事的第一页,对吗。”
“是。”方舟给出了肯定答案:“他用钥匙打开那扇门,但是却被门后的东西吞没了,后人们就踩在像他这样一具具铺在地上的尸体前行。”
“直到今日?”
“直到今日。”
“可我觉得,如今踩在尸体上前行的人,他们已经脱离了原有的方向。”
说着,诺亚向他伸出一只手:“你要看看吗。”
意义不明地看了蓝眼睛小孩片刻,方舟伸出手,同他掌心相对。
两个精神体第一次产生了真正意义上的接触,诺亚将自己幼时意外降落在战场上的画面传给了他。
“你有什么想说的。”
“……”
“或许你知道故事的开始在哪里,但你不知道它的结局。现在我为你翻开了最后一页,你决定好要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了吗。”
。
次日。温德尔并没有去军部,军部现在没有什么需要他亲自过目的事情,也正好于理昨天给他发消息,说想要私下谈谈。
诺亚端着他的小作业本挨挨挤挤地蹭过来,说是要来写作业。
谁知道作业没有写多少,反而又开始在本子上开始画触电火柴人。
温德尔原本宽大的办公桌现在几乎匀出一半给他。
什么圆滚滚的多肉盆栽,撅着屁股的小狗陶瓷摆件,喝水会戳眼睛的猫耳朵水杯。
温德尔曾经试图把那个水杯拿走,但诺亚保证说不会拿它喝水,才容忍到现在。
“上将,在地表上捕捉到了方舟的行踪。”
关掉副官传来的消息,温德尔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一旁正在翻他那本影画集玩的诺亚:“方舟昨晚去找你了?”
“嗯呢。”
“你们说了什么。”
“我告诉他,”诺亚抬起一张无辜的脸蛋:“他要玩崩了。”
温德尔眉眼微动,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那你记得,你不要玩崩,好吗。”
“好的。”小面包郑重其事地点头,然后被揉了揉脸。
门被轻轻敲响,在得到应允后,欧文推门而入,他的身后还跟着于理。
“欧欧,于理!下午好啊。”
“下午好。”于理微微颔首,躬身把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放到他的手里。
“这是什么?”
“你上次提到过的,芙芙屋售卖的甜甜圈。”
“哇,你还记得,你真好。”
小面包呱唧一下抱了抱青年。
于理指尖轻轻碰揉捏着他从毛茸茸的黑发里探出来的耳朵尖:“只有这个时候才好吗。”
“别的时候也好,这个时候格外好。”哪怕受到灵魂拷问,诺亚不动如山,振振有词地说。
尽管不太明显,但是诺亚注意到于理笑了。
“好了。”欧文在后面把小面包连着蛋糕盒子一起端起来:“去吃蛋糕吧。”
为两人留下了密谈空间,欧文牵着诺亚往外走:“想去哪里吃下午茶。”
“都好。”
“诶,最难办的选择。”
“嘿嘿……于理好像很忙啊。”
“作为王储的话,很难清闲。”
“这是他想做的事吗。”
“这是他要做的事。”欧文侧过头,从窗外散下的碎光模糊了神色:“每个人都有自己自己要做的事情,但我希望,你能一直做你想做的事。”
“嗯!”
【那家伙,嗤,死要面子。】
“嗯?”
【但凡有任何其他选择,他都不会继任……有的人注定要一辈子都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真残酷。”
【无所谓,谁不是在被推着走。】
64偶然想起了一个早已轶失在过往的夜晚。
那是他来到摄政王身边,成为侍卫长的不久之后。
由于他诡异的登场方式,军队里有很多人质疑他的来历,因而对其抱有敌意。
侍卫长并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也从不遵守任何规章制度,依旧我行我素。
要说他对那些人有什么好感评定的话,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填个零。
包括这群人的头头,那个苦瓜相的摄政王。在最一开始的时候,不管他受什么伤,只要还没死,侍卫长就不会去管他。
现在想来,两人的关系真正开始缓和的时候,是一个很温驯的夜晚。
那时他刚从外面喝完酒回来,醉醺醺的,一开门,就见摄政王站在窗口发呆。
窗户是关着的,也打不开。据说采用了防袭击的高级材料以保护军队首脑。
他看着天空,像是什么被锁在笼子里的动物。
“你在看什么。”
“月亮。很好看。”
侍卫长跟随他的视线,看见了那块隐没在云层后面的月亮——活像被哪个豁牙小孩给啃掉另外半块。
“……你是不是疯了。”
摄政王转头看他,轻哂。
侍卫长的酒意被他这个笑吓醒一半,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那怎么不出去看。”
“五分钟后,有个会议。”
“我服了。”侍卫长满脸头痛地一拍脑门:
“开来开去有什么用,像是能打得过一样…诶,送你个东西,你要不要。”
“什么。”
“你就说你要不要。”
“……好。”他像是做好了某种要被刺杀的准备,回答说。
很是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侍卫长拍了拍手。
霎时,时间停止了流动,它固定在那里,凝结着月光,像是一块澄净的玻璃。所有的人,所有的事物不再活动了。
“走。”
“这是……什么?”
侍卫长瞥他一眼,没说话,半是强硬地把他拖出总部,来到了一块视野很好的平原。
他平静道:“你看个够,别再发疯,吓死人了。”
星斗定格了它的轨道上,点缀在天幕,真正变成了镶嵌着的一颗颗碎钻。
“你……把时间暂停了。”
年轻的摄政王漆黑的眼底倒映着这个夜晚,于是便也沾染上了细碎的光。
“我没那么大的能耐。”感叹他终于像个活人了,侍卫长耸耸肩,说:“与我说是我操纵时间,更准确的说法,是我窃取了时间。”
“所以你要送给我的东西是。”
“我赠予你片刻的自由,足够了吗?”
“……足够了。”
。
于理带来的甜甜圈整整有一盒,诺亚吃不完,他和欧文各自吃了一个。
剩下的决定等温德尔和于理开完会后,一起分享。他把自己挂在廊外阳台的栏杆上看风景。
感受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他猜得到又是64在走马灯。
不过这次好歹在白天,没有往他的梦里塞东西。
咔哒一声轻响,会议室的门打开了,诺亚抱着蛋糕盒子高高兴兴地钻进去。
于理特地多留了一会,陪他享用甜点。待到离开的时候,诺亚自告奋勇地说要送送人家。
他们两个在杏黄色的夕阳下面,影子被拉得很长。
“我要回去了。”于理蹲下来,摸摸他的头:“你要继续开开心心的。”
“你也是。”
于理的嘴角翘起了些,细微的笑意连带着让他的眉眼都显得生动起来。
。
“我赠予你片刻的自由,足够了吗?”侍卫长淡漠地笑,给自己点了支烟。
他透着几分鸢尾色的蓝眼睛似乎是在审视着眼前的一切。
“……足够了。”摄政王拢了拢外套,他苍白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些不一样的神色。
他终于能想得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侍卫长。
一只飞得很高,满身华美羽毛,衔着宝石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