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大嘿嘿灿笑两声:“年纪到了,容易爱唠叨,大人体谅,体谅哈。”
牢头沉下来的脸色稍稍放缓,赶着人往外走。
林老大也被弟弟解开镣铐,扶着往外走。
“三弟,那两差役污蔑你的事,解决了吗?”
林老三心里正因为兄长因为自己,遭受无妄之灾愧疚不已,闻言忙道:“我已向新来的知县老爷说明缘由,老爷圣断,知道我们家冤枉,已经准许放你出狱归家。”
“我向宋头请了假送你回家,娘和嫂子在家等你等得眼睛都望穿了。”
郑氏也在府衙门口等着,见林老大出来,立刻拿出准备好的新衣给他换上,又用柳条沾了寺院开过光的水,撒在身上去晦气。
“大哥,你都瘦了,回去我多准备几道好菜,你多吃点。”
林老大嘿嘿笑了两声:“多谢三弟妹。”
几人很快赶往莲花村。
说来也巧,路上又遇到大牢里的老者。
他依旧是一身脏乱的长衫,监狱里光线昏暗,林老大一直以为那是件灰色的外衫,没想到竟是青色的。
老者在大街上漫无目的逛着,走走停停,最后在保和堂药铺门口站着,却只在门前看,不踏进去一步。
林老大只以为他身患疾病,却没钱看病,想起牢狱中时老者对他的照顾,立刻让牛车停下。
跟弟妹两人交代一番后,走上前。
“老伯,可是遇到什么难处?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说。”
老者见是他,面上也一乐,不跟他客气:“我来六合镇找人。”
“不知能否告知那人名讳,我兄弟是衙门的人,或许能帮上一二。”
鹤眉对六合镇的衙役没有好印象,都是些酒囊饭袋,不堪大用,除了鱼肉百姓,没有存在的价值。
考虑到林老三是男人的弟弟,他还是将此次到访要找的人说了下。
“我要找的,是位女医者。”
一听女医者三个字,林家三人几乎第一时间交换了眼神。
“不知道这么女医者,有何特别之处?”
老者捋了捋有些打结的胡须,继续道。
“说不上多特别,只是对比那些狂妄自大还不学无术的庸医来说,还算有几分本事。
听说她擅针灸,配制出来的止血药药效好,见效快,连只供军用的麻沸散,也能做得八九不离十。”
林老大和林老三这回不说话了,一时摸不住老者话里的意思。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鹤眉一生阅人无数,大半辈子都在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中周旋,比医术更好的,是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
只一眼猜出林家人跟他要找的女医者应该关系匪浅,至少也是相熟的程度。
他想起在军中时,魏将军说过,萧县近日有位声名鹊起的女大夫,夫家姓林。
难道,就是眼前的林家人?
林老大还不知道对方已经猜出他的身份,凑上前,贼兮兮问道。
“老伯,你找这女大夫做甚?看病、问药,还是……”
鹤眉之前一直觉得这小子傻傻的,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很警醒的。
因为有了狱友的身份,他对林老大颇有好感,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出身份。
“老夫也是行医之人,大半生走南闯北治病救人,在麻沸和金疮药研制上颇有建树,曾一度高傲到,觉得大乾境内,无人能做出比我更好的药膏。
不想两月前蜀中一带盘桓时,遇到一位暴雪中截断小腿的病人,交流之下才知,他当初锯腿全程没感受到疼痛,事后听说连血都没流多少。”
他这一说,林老大立刻猜到是谁。
能如此闲不住,病刚好又去做生意的,除了几个月前失去半只腿的陶员外,没有别人了。
“老夫当下颇受震撼,若真如那商贩所言,女医者的医术定在我之上,至少麻沸和止血两样上大乾之内无人能出其右!”
一听老者一口一个大乾境内,言辞间尽是张扬,不由得好奇老头是谁。
又想到他在牢里那张不肯吃半点亏的嘴,又觉得老人的话八成有夸大的嫌疑。
没准就是一普通游医。
林老三得知老者没有恶意,欣然告知他要找的人就是林老太,他们的亲娘。
并热情邀鹤眉回村,可引荐二人认识。
鹤眉没客气,一屁股坐在牛车上,一行四人晃晃悠悠往林家方向赶。
等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林老太得知儿子洗清嫌疑,又大骂官府无良衙役数声,声音大得恨不得要戳破屋顶。
“怕什么!那群混账东西害我儿受苦,迟早有一天得让他们还回来的!”
张氏同样愤愤不平:“没错!真希望新县令是个好的,狠狠整治整治那些老鼠屎!”
等林家人发泄一通后,林老大终于逮到机会介绍老者。
“娘,这位先生也是大夫,听人说您麻醉和止血的功夫特别厉害,慕名前来拜访。”
林老太了然点点头,笑着招呼来人进屋落座。
又听大儿子道:“老伯是我在牢狱中认识的,颇为照顾我,要不是有他,儿子不知道有没有命见你。”
这话说得夸张,林老大却是真心的,那几天牢狱里的环境,简直不是人待的。
林老太的脸上的笑意明显比之前更真诚了。
张氏忙着沏茶,小子们也不闹腾了,乖乖在屋里待着跟老者打招呼。
年纪最小的祥云,发挥小娃娃优势。
嘴一咧,甜甜笑一声,老者马上感受到她的善意,笑眯眯地夸她懂事可爱。
小祥云晃着短胳膊,给家里人吸取好感度。
林老太见对方和大儿子都是一身泥,满脸灰,立刻烧了水给二人沐浴。
等老者从浴房出来,整个人的气质多了分书卷气,身上仙风道骨的感觉更重了。
鹤眉一见小丫头盯着他瞧,黑白分明的眼瞳跟棋盘格上的阴阳两极一般,明亮又透彻。
心生欢喜,抱着她坐在腿上。
下巴上的胡子刚好扫在祥云光秃秃脑门上,她痒痒,伸手一揪,鹤眉“哎呦”痛中带笑喊出声。
低头一看小丫头好似知道自己犯错一般,嘟着小嘴“呼呼”冲白胡子吹两口气。
“痛痛,飞走啦。”
鹤眉头一仰,哈哈笑出声。
动作间,祥云却察觉屁股底下有个木头东西硌得慌。
拿出来一瞧,不是木头,是块玉牌。
上面“鹤眉”两个大字异常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