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所说的,如果你们继续合作,「广域」将顷刻被瓦解、易主。”
如果和他作对,李悯臣不一定能赢。和宋难继续合作,也不是没有好处。
毕竟有自己在,宋难至少再打让李悯臣以那种方式救李辞患的主意是不可能了,就算还存这种心思,陈密言也不会让他得逞。
“如果早知道宋难对李辞患存这种心思,李董事长其实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陈密言乜了他一眼,说,“李偏安和李翩舞两个小孩是宋难带大的,他又没有其他孩子,可想而知宋难得到的东西最后会落到谁手上。”
这话乍一听没毛病,李悯臣沉吟片刻,“不,李万壑考虑的比你多。”
“那到时候是他们是姓宋还是姓霍?”李悯臣缓缓说,“被宋难培养长大的孩子,还姓李吗?”
被这么一点拨,陈密言陷入了沉思。
是的,一个集团的归属,不取决于一个人姓什么,而是掌握这个集团多数掌权人姓什么。
照这种局势下去,宋难当然会扶持李偏安和李翩舞。
但宋难身后是霍家的人。
宋难和霍家合作,集团内部姓霍的管理者也会越来越多。
慢慢把管理层中李姓的人,替代、换血。
所以说到底,李偏安和李翩舞如果最后真的能继承「广域」无非也只是霍家放在「广域」的工具而已。
垂帘听政。
李万壑求他保住的,其实是整个李家。
真可笑,他原本是打算来搅乱这一切的。管他大浪滔天,管「广域」的当权者姓甚名谁。
如果不是自己,那是谁也就无所谓了。
可他现在有些迷茫了,因为现在「广域」的当权者就是自己。
他不明白自己何至于走到这一步。他和舅舅的博弈,他又败了一次。或许一开始注定就是败的,无论结果如何。
复仇是无门的,他自始至终恨的只有李万壑一人而已,而李万壑现在已经死了。
即使没死,他其实也想不到报复他,让他痛苦的方法。
他原本想的是,如果「广域」归自己,他也就解气了。
他以为会很困难,总是战斗力满满,可李万壑死前却直接把「广域」的未来交给了他。
巨大的馅饼一下子砸到了他的脑袋上,砸的他头昏眼花,他茫然了,如惊弓之鸟,不知所措。
李万壑早就料定了,才谋划的这一切!自己确实是最适合带「广域」走出困境的人。
他身后空无一人,舅舅自满于当个安居乐业的小市民也挺好。
他当然没有忘记自己姓刘,可舅舅家里面没有从商的,没有会从商的。而且没必要。人只为自己而活,他何至于这么做。
陈密言家就更不需要了,他们家从事的是另一方面,并且在这方面,颇有建树。
而且,最重要的是。
他和陈密言,也不会有孩子。
他们当然可以像李辞患那样,可是没必要。良心也会谴责他们这样做。
况且他本就不想要孩子。
他了解陈密言,知道他对自己不够爱。现在两人的幸福,不过是他食髓知味,不过是他妥协的结果。
如果有一个孩子,他马上就会将对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孩子身上。
他们的感情很好,何必要一个小孩横亘于他们中间。干扰他们对彼此的注意力,分散他们对彼此的感情?
有孩子的人生是完美的,没有也是,怎么都是。
他突然发现,就算自己争到了这一切,也没有可与之共享的,无非为了自己。
成就自己、取悦自己、累死自己。
人所需要的物质需求是有限的,其余的,都是累赘。
没人需要他争到的「广域集团」。
这个价值连城的东西,对自己而言,一文不值又负重累累。
自己对李万壑没有任何威胁,却有莫大的利用价值。
李万壑又利用了他一次,在他心里李万壑又罪加一等了。
可是,李万壑已经死了啊!
那一天,陈密言将自己从医院解救出来,又亲手将自己揍进医院。
又尽心尽力的在医院照顾他。
一声不吭。
按时送饭送水,喂饭。精心照顾,尽心尽力。
自己只是中度脑震荡加轻伤,根本不至于到自己吃不了饭的地步。
可他就是无微不至。
就是不说话。
冷血脸。
他搞不懂陈密言这是一种什么心理,道歉、哄、发誓,都无济于事。
最后,李悯臣心一横,在他在自己身边忙活的时候拉住他。拉下来,勾住他的脖子。
吻了他。
陈密言在自己床旁边坐了很久,静静的、静静的。
最后,他说。
“我败给你了!”
他举白旗投降。
李悯臣却不知其意,用懵懂的眼神看着他,或许他并不是不知其意,他只是在装。
夹杂着利益的爱情,不会太恶心了吗?
他以前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他别无他法,他想试一试。
他倏地倾身,凑近他。
开始吻他。
温热的嘴唇相接,唇齿相依,唇亡齿寒,他们两个就是。
许久,他放开他。
“还不错。”他说。
再后来,李万壑来看他了。
与其说是来看他,不如说是把自己搬过去供他探望。
是的,李万壑手下一句听说小少爷您受伤了,董事长说要见一下您,于是便把他带去了李万壑所住的地方。
这是李悯臣最后一次见李万壑,也是陈密言第一次见李万壑。
只不过这三人,谁也没想到这次见面会是最后一次。失败后的李玉诚是一条疯狗,没过几天便将已经暴露不信任自己了的李万壑的名字划上红色的叉了。
李万壑的脸上这次有了病容,过两日便是他化疗和手术的日子。
他的面色依旧很好。
早就说过,有钱人忌讳死,是不会让别人从他身上看出生命流逝的痕迹的。
但不知为何,陈密言却在他身上看出了时日无多。
或许是由于他曾当过志愿者,临终护理,对于死亡,他比李悯臣更加敏锐。
他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你见过将死之人吗?感受过他的味道吗?见过他将死未死、苟延残喘的病容吗?
在李万壑的脸上,看不出死亡。
陈密言却切实的感受到了死亡。
是一种可怕的味道,没有确切的气味,是一种感觉。仿佛有一个面色苍白形容枯槁的灵魂站在你身后,让人汗毛直立。
“我就想看看,你有多大能力。”李万壑慢悠悠的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