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云渡靠近墙,敲响墙壁,“你大声点说,我听不见。”
“你没听见,这么重要的话你竟然没听见!”墙壁后头,苏诫侧卧,面向墙,邪魅窃笑。
“我特意把榻挪过来挨近你,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件顶重要的事,你竟没靠近听!”
云渡:“到底什么事顶重要?这不是隔着墙嘛,你又说得那样小声,我哪里听的见!”
苏诫:“大声我怕别人听见。”
云渡:“那你就再说一遍。我靠近点。”说罢,耳朵贴近墙。
对面安静了少时,苏诫道:“笨慕慕,你怎么就不懂呢,有些话我是鼓足了很大勇气,下定了很大决心才说出口的。”
“我以为你认真在听,一口气不犹豫地便说完了,我好容易缓了口气,马上又提起心来,想听你意见,你却说你没听见。哎!”
“可能这就是我命里注定要承受的因果吧,认真说句话都没人愿意听了。”
不会又是像新年时候那样装病呻吟,逗她好玩吧?
“你到底说不说?别人眼里都是老男人了,就别装三岁小孩博同情了,我不吃这一套。”云渡不耐烦地道。
墙的另一边,苏诫闻言一噎。
他什么……老男人?!
谁说的?!
他身康体健,年华正盛,哪个没眼的看见他老了!!!
还有没有天理?!
去那臭小子屋里谈了那么久的话,回来就说上嫌弃的话……
臭小子……
离说的?
他在她面前说他老的?
他还真的是,又怂又倔!
知道自己分身乏术,无力求情爱,却也不想让别人好过,故意在背后贬低有机会的人!
苏诫知悉离身在怎样的境况中,也知其大略的思想,未来走向。
但对他内心深处的情愫、情结了解并不深入。
是以,他便就不知道,其实脑海中那个又怂又倔的臭小子,不勇敢追求心悦之人的原因除却眼前大势不允许之外,大部分顾虑是心悦之人已有心悦人,且那人还是尊敬的公子。
有些情感隐藏比说穿了对大家都好。
苏诫虽不知他也算为“自己”着想,但不会与之计较。
暗怨了臭小子两句后,他语气平淡地感慨:
“真是没想到啊,当时那样对你,我心中谋算的是这么些年没见,突然你要来与我那样亲近,以报你心中仇怨。”
“与眼中仇敌假意相好,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是憋的极难受的。”
“我是伤害了你,可除那一次不谈的话,我所有的行为都只为爱你而进退。”
其实,向你那一刀也是因为爱啊!
可这话要怎么说?
只能战术迂回:“我不想你太紧绷……当然,更多是因为我企图挽回你对我的情。”
“我对你厚脸、霸道、用强,不是我真的压力大,无人倾诉,无人发泄,压抑疯魔了,我就是想亲近你,想用最短的时间让你对我重生恋人之情。”
“同时,我觉得,如果我主动一些,不要脸一些,你就不用花太多心思来攻略我,你只需要想如何利用我对你的情来报复我就够了。”
“我说过,拔刀向你那件事我做的没有后悔,但我可能没太说明白。”
“我要你死,不是真的要你死。我们感情那么好,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我已经在先人面前发过誓,会照顾你一辈子,要娶你进我苏氏门的。我给你留一线生机了。”
“虽然只是一线,几率……”省略某些细节,“不是很大,但你若真的没了,待我完成肩上使命,苏诫绝不独活这世间,独活在无处安放的思念里。”
舒了口气:“彼时若有双全法,既能护得住你与阿胤,又能赢得圣心,得长久稳当伴君侧,我何须挥刀向爱!痛你,也痛我自己。”
“当年那般情势,我若不用你这个池家才貌双全的千金牵制住皇上,阿胤决然活不到你来救。”
“我能做的就是赌一把……”
说到此,苏诫顿了下,思虑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才不突兀。
不会让事情一下子变得难掌控。
不让对面不相见的心上人承受太多不曾预料,为此难受。
只是,终于……
终于在长达六年的独自煎熬中,他向当事人提说了当年的事……的部分内情。
只能是部分。
因为更多的真相,不是此情景下可以相说的。
它的重要性、神圣性、严肃性是远超情爱的,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举行一场诚挚的焚香礼拜,他不能将之当闲话吐露。
况且,此内情与爱情无关,他不能拿这件事当作挽回意中人的筹码。
再则,他还没想好此事该从何处起说,更不知道她听了之后会作何感想,作何反应,继而又会有怎样行为……
为今言行,必须根据她对他情感的变化,容忍度的高低来控制出口的信息。
“我必须要赌一把。”苏诫衔未完之话道,“我把我之一生所有都推入了这一场只手挽狂澜的豪赌中,虽然我不能事先与你商量,虽然我知道你明了了我的筹谋之后一定会为我理想而舍身,但我还是没法向你说。”
“我要你死在皇上面前,死在百官面前,真真切切,一丝虚假也不能表露人前。我拿你救阿胤,也拿你垫脚上青云了。”
“这些事,我不能跟任何人说及,包括我父亲母亲,我只祈愿,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体谅我、原谅我。”
他还是很平静地说,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墙的那面,两行清泪默然从云渡清澄的眸海里滑落。
她安静地平躺,贴墙的右边耳朵是苏诫软软磁磁的嗓音。
听得出他的语气缓而稳,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
此种异常的平和犹似她曾在他面前表现温和一样。
——不是没有情绪,而是所有想表达、想爆发的情感已经在无数个唯我的寂夜里含泪默默咽下了。
夜复一夜不敢惊动他人的,无声的苦痛早已在那些烧心烧肝,不成眠的辗转中洇进枕头,泪干了,心里的波浪便也小了。
至最后,或许就没有了。
倘若他说的字字是真,他真的杀她不只是为事业理想,还为了行她欲行,救下池胤,拿必死圣前的她和他赌社稷将来,山河重启……
那……同样爱她的他,心中不曾想过舍弃她只为大业的他定然也会在杀她之后痛苦万分吧?
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眼泪的流干,他才长成了如今模样,才会在此刻平静地说出这些她听了即心酸、鼻酸、眼睛酸的话。